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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外婆家过中秋

天水日报      2021年09月23日     

  □ 赵瑞瑞

  窗外很明亮。白花花的月光从门里窗里挤了进来,涂抹到糊满报纸的墙上,涂抹到桌椅上,涂抹到温暖的炕席上,像是铺了一层厚厚的银毯子。我趴在窗户边,从狭小的窗玻璃望出去,看那院子里的树影,风吹来,在月光里摇曳生姿。朝南的厨房里,烈火烹油,母亲和外婆就着昏黄的灯光,炸油饼、煎果果。炸油饼的香味从屋里飘出来,弥散了半条街,闻起来,半个天空的月光都是香的。
  外婆端着一个盘子,蹑手蹑脚地走进堂屋来了,生怕踩碎了一地的月光。不用猜,盘子里准是刚炸好的油饼和煎果,要摆在供桌上。在老家有个习惯,每次走油锅,煎出来的第一锅东西,首先要祭献天地、神灵,然后人才能吃。
  外婆顺手开了灯,灯光一下子冲散了月光,屋里没有那么清亮了。
  我拿着外婆给我的一个煎果果,五角星状的,来回把玩,舍不得吃下去。
  “赶快吃了,不要抹一身油。”说着,她迈出门去了。我赶紧拉了灯绳,月光再次泼洒了一屋子。
  外婆意识到我再次关了灯,把自己包裹在夜色中时,不由得说了句,真是个古怪的丫头。常听母亲说,小时候的我确实古怪,自闭、敏感,喜欢一个人待着,自己给自己讲故事,自己陪自己唱歌,不合群,也不爱去人多的地方。早上,她告诉我明天是八月十五,我才同意跟着来的。我喜欢在外婆家过中秋。
  四下里一片安静,炸油饼的滋滋声在夜色里格外响亮,我一个人看着月亮,听着秋声,累了,不知不觉倒在炕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睁开眼时,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暖乎乎的。外婆的早饭已经做熟了,一盘金黄的油饼,一碟挂着红辣椒丝的炒洋芋丝,还有一碟白菜炒粉条、几碗黄澄澄的鸡蛋糊糊,都摆上了炕桌。
  外婆的两只手摸到我的背上来了,又凉又痒,我忍不住笑了。
  我只好起来,穿上母亲给我新织的红毛衣。那毛衣多红啊,穿上去,映得我的脸更像红苹果了。
  吃完饭,邻居家的小芸来找我玩。小芸的家和外婆的家只有一墙之隔。
  小芸跟我同岁,瘦瘦的,个子比我矮半个头,但是力气比我大得多。
  外婆家的后院里有一棵高大的梨树。结出的梨子,椭圆状,褐色的,上面还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点,像得过天花的脸,疙疙瘩瘩,并不好看。可是一口咬下去,那种酸中带甜的味道,确实特别而难忘。
  我和小芸站在梨树下,清冽的太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筛下来,抬头望去,有点炫目。小芸双手紧紧抓住树干,屁股一扭一扭的,噌噌噌,不到几分钟就爬到了树顶。她拣了一根壮实的树枝坐定,摔下来一条长围巾,我死死抓住围巾的一端,在她的生拉硬拽下,终于爬上去了。
  我俩紧靠在一起,天空湛蓝,云朵白净,眼里是半个峁水河的风光。
  我跟她挑最大的梨子摘来吃,吃了一个,又一个,直到牙齿都被酸倒了,才肯停下来。我们吃够了,看够了,爬下树,跑到小芸家去玩。
  小芸妈看见我俩头发乱糟糟的,进屋拿出木梳子、橡皮筋,还有红毛线。她把我的头发散开,慢慢地梳,她的手柔若无骨,梳起头来是那么舒服,不像母亲,梳头像上酷刑,疼得我每次掉眼泪。她给我俩每人扎了两个小辫子,绑上了红毛线,看起来有了几分节日的喜庆。
  晌午时分,我跟着小芸和她妈去她大姨家。步行大概只要十分钟就到了。小芸有个表姐,瓜子脸,齐刘海,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很漂亮。墙角的一个大花盆里,指甲花开得一片绚烂,跟表姐的笑容一样吸引人。表姐提出要给我们染指甲,我一听,高兴得蹦起来。
  表姐掐了一些指甲花放在小碟子里,拿捣蒜锤捣烂。我和小芸伸出手,她从院边的豆角架上撕下几片叶子,用一个小勺子把捣碎的花泥堆在每一个指头上,包上叶子,然后拿一根细线绑紧。
  染完了指甲,表姐叫我们跟她去河边淘猪草。四只手直挺挺地努力张开着,生怕指甲花被碰掉,表姐一个人干活,我俩絮絮叨叨说着话。
  我看见天边出现了金红的太阳,河面上出现了鲤鱼鳞一样的波纹。
  “我要回家了。”
  说完,我一溜烟跑进外婆家。
  晚饭摆上了炕桌,母亲黑着脸。我挤到外婆跟前,拿起筷子,并不吃饭,自顾自看着指甲玩。
  “小孩子染什么指甲,不像话!”母亲生气了。
  我知道,母亲一向不喜欢染指甲,也不喜欢让我染指甲。我是仗着外婆的势,才敢染。
  还没吃完饭,我就靠在窗户边,两臂抱着膝盖,头深深埋在胳膊间,沉沉睡去。
  这是许多年以来,关于中秋节,我最深刻的记忆。
  因为童年的快乐是没有打过折扣的,纯真、简单,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