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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是一场温暖的雪崩

天水日报      2023年04月12日     
  □ 张叶

  年年岁岁,我从来没有停止思念。亲爱的姥姥,离开我们好几个春秋了。我总是不太敢在这个花开如烟霞的季节,思念一个人。
  姥姥是扎根于童年的老树。三岁四岁,常住姥姥家。天寒地冻的严冬,她牵着我的手去大姥姥或四姥姥、五姥姥家串门,月亮高挂在山头,树丫黑魆魆的很吓人,冷风想要把人刮跑,而姥姥粗糙的手永远散发着温热。我问,大人的手为何是热的?她说,因为大人都爱劳动,干活的人就不会被冻死——从那时候,勤劳的种子便撒在我心里。
  那个时候,山乡穷得叮当响,哪个孩子都没有玩具,姥姥却能在清寂的日子里,教我民谣。“小针扎,一包花,从小在俺姥姥家;姥姥疼俺,妗子瞅俺;妗子妗子你别瞅,楝树开花俺就走;楝树楝树可别开,俺在姥家过几天儿”“月姥娘,打趟趟,割了麦,接姥娘,姥娘不吃大锅饭,刷了小锅炒鸡蛋”……我那时候就想,月亮也是个“姥娘”呢,我们那里的乡村,一直都是如此称呼月亮的。而“妗子瞅俺”,又蕴含着一种家庭不同成员的微妙关系。楝树开花——那还早得很呢,那紫色的楝花,又香又好看,如果父母到楝树开花才来接我,我怕是要哭死了。童谣里的“小针扎”,就是姥姥针线筐里用来插针的荷包,荷包上绣着一朵桃花,有些年头了。
  五六岁,姥姥便毫不手软地教我做家务。我是父母最小的孩子,惯得不成样子,父亲从不打女儿,便将我交给姥姥去学规矩。那个时期的姥姥是有点狠心的,每天凌晨四五点钟,她便喊我起床与她一起进山捡柴。外面黑灯瞎火,天又冷,最初我每次都哭,但这个狠心的老太太说:“‘人走天下端着碗,都喜勤劳不喜懒’,你现在懒,将来就不会过好日子,人养成懒惰的习惯,大了再改就难了!”我们在山林里捡被风折断的树枝,在山沟里薅又长又柔韧的藤蔓,她背一大捆,我背一小捆,回家时天已大亮。姥姥家四季柴垛高耸,舅舅在家时总是劈很多木柴,家里并不缺柴。但姥姥觉得人应该每天都有事做,她认为眼里没活儿的人就会过穷日子。她让我一个人把院子里一大片地瓜干收拾到筐里,并将那块十来米的塑料布整齐地折叠好,我才五岁呀,但是久了,一些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也都会做了。
  我人生中的“规矩”启蒙,乃至仪态举止,太多都是来自姥姥,她将“勤”“善”“自觉”(自律)看作做人的根本。站着,不许靠门;坐着,不许抖腿;在邻居家,规定的时间必须回家,不在饭点串门……如今,我又把这些教给我的孩子。
  姥姥的身体一直很好,活到了九十多岁。她离去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征兆,干净又安静。记得她在世的时候,就对我母亲说过:“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妮子,等我百年之后,你一定不要哭坏身子!”几年后,母亲又对我说同样的话,我几乎不敢回答,怕掉下泪来。
  思念明明如此苦涩,回忆却总是一幕一幕的暖,像一场温暖的雪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