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版 下一版 2024年05月08日

被雕刻的时光： 武 山 砖 雕 　　砖，出于土，而炼就俗世。雕，源于技，而装扮生活。雕砖，如塑人，涅槃之后，幻化为万千生灵，与世同舞。
　　□新天水·天水日报记者 何喜田
　　武山县博物馆收藏的方砖中北宋时期的力士造像古朴、生动，这是全县迄今保存年代最为久远的一件砖雕艺术品，出土于洛门镇石滩坪村。造像之旁，还摆放有栩栩如生的画像砖。画像砖，始于战国晚期，盛于汉代，流行于魏晋，是上层人物用来装饰族人墓壁的必选。或许是历史的因缘，沿着丝绸之路的北大道，汉风宋韵里的砖雕意蕴回光返照般地传到了陇上武山，一个人文荟萃的丝路宝地。
　　砖雕，民间称“硬花活”，由东周瓦当、秦砖、空心砖和汉代画像砖发展而来，是不可或缺的古建筑表现形式之一。经过历朝发展，直至明清时期，连缀成了一片优美而漫长的历史画卷，折射出了古人经济、文化、生活的各式景象。因着丰厚的人文积淀，武山砖雕也在明清时期臻于成熟，它既继承了中原传统砖雕精致细腻、气韵生动的特点，又形成了自己极富韵味的地域风格。
　　土窑，是黄土高原上用来烧砖烧陶的烧制作坊。在武山，人们管小的窑口叫罐罐窑，如同他们日用的瓦盆瓦罐，意为细小、精致。这种窑，是专门用来烧制砖雕材质——青砖的，从这里烧出的青砖，比大口窑烧制出的更为坚实、更为细腻。从祖上传到党金红手里的这口罐罐窑，已经有六辈人了，自他记事起，就知道祖太爷手里一直在用。百年岁月中，类似这样的罐罐窑在当地比比皆是，它们共同见证并亲历了武山砖雕发展的辉煌与繁盛。党金红，年近50，武山县城关镇红沟村人，世家从事砖雕，现为武山砖雕代表性传承人。上学之余，他就跟随父辈们见识、学习、深研砖雕技艺。也是受家传的影响，他的砖雕技艺主要集中在家居壁画、古建筑修复和庙宇雕刻等方面。
　　从罐罐窑里烧出的青砖，以青灰色为最好。用于烧制大青砖的泥土是当地盛产的一种黏土，挖来以后，要放到场里晾晒，当地人叫醒土，意为唤醒泥土的魂魄。半年时间后，再用水泡。泡好的泥土，要用光脚不停地踩踏，人力不够时，还会把牛拉来，直到踩通踩透，然后做成砖坯子。在党金红看来，砖太脆硬则不易雕刻，太灰白则不经久耐用，他所用的青砖，都是来自传统的罐罐窑烧制。烧窑一般都用柴火，三转九变后，青砖就能出窑。一窑成砖中，只有八成左右的才能用于砖雕，好的材质，才能保证砖雕的质量。
　　武山砖雕工艺多流行于城关、洛门、四门、高楼等乡镇，是民间宅院建筑中不可缺少的构件，常用来装饰在门楼、门罩、屋脊、花窗墙、照墙、寺院八字墙等建筑物的壁面上。党金红的砖雕成品主要集中在民居中的深宅大院里，一般用于天井、山墙、影壁、墀头、屋脊等处的装饰。
　　从雕刻题材看，武山砖雕可分自然景物、社会生活和富有地域特色的装饰纹样等几类。在千百年的传承中，武山砖雕吸收了木雕、石雕、玉雕等姊妹艺术的表现手法，注重将传统国画、书法、印章、诗文的艺术表达形式与砖雕手法融会贯通起来，既保留着特有材料所呈现的质朴和简约，又呈现出多样化的艺术特征。传统的武山砖雕往往由三四层图案构成，重重叠叠、里外呼应，具有极强的立体感。可以说，一幅砖雕作品就是一幅精美绝伦的图画。也许是苍天眷顾，相比于其他地方的砖雕，武山砖雕在饱含当地文化底蕴之外，无论是存世时间，还是清晰度、饱和度上，都更为耐久。
　　从雕刻工艺上讲，武山砖雕主要以刻活为主，包括打磨、构图、雕刻、细磨、过水、编号、拼接安装、修饰八道程序。所谓刻活，就是在精选烧好的青砖上用刻刀刻制成各种图案，其工艺要比捏活复杂得多，一个图案往往由十几块甚至几十块青砖拼接在一起。和其他雕刻艺术不同，武山砖雕的制作工具有折尺、锯子、刨子、铲、錾、刻刀等，其中铲、錾和刻刀又随工艺要求分轻重、大小、长短、刃口宽窄薄厚数种。在技法上，武山砖雕则采用雕刻和镂空相结合的手法。雕刻技法主要有阴刻线、凸面刻线、浅浮雕、高浮雕、镂空透雕，或圆雕或半圆雕。其丰富的表现手法，使得砖雕作品层次分明，立体感突出，观赏性强。
　　在党金红看来，所谓砖雕，就是在青砖之上雕刻属于自己的故事，属于自己的光阴。因着一刀一镂，原本枯寂的青砖就闪烁着灵性的生命之光。所有的砖雕题材中，党金红最偏爱的还是二十四孝故事。
　　孝道故事，是孝行题材的重要内容。受儒家文化、佛教文化等传统文化影响，像王祥卧冰求鲤、董永卖身葬父等孝道文化，一直是宋人不懈的孝道追求。北魏中期后，孝道题材故事已成为中原地区世俗文化艺术中的主要题材，在当时的民间广为流行。之后，它们一路西行，落脚陇上，并成为影响当地文化的重要手工艺。孝道之外，党金红的砖雕多以民间吉祥符号为主题，既有苍松翠柏、梅兰竹菊，也有百鸟异兽，更有小品砖雕、大中小墀头、古建庙宇瓦工配套装饰和仿古民居砖雕等百十余类三千多种。因着浓郁的地域色彩、古朴典雅的艺术魅力和出神入化的表现手法，2019年，成功入选甘肃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身为武山砖雕技艺的代表性传承人，党金红已和砖雕打了三十多年的交道。随着时代的发展，党金红适时开发出了大型的壁画砖雕，广泛应用于广场、寺院、家居等地的装饰。让人惊奇的是，他还将武山的祈福文化以砖雕的形式做成了小摆件，如福砖、祈福镜、福挂件等，让砖雕文化传得更远，活得更久。
　　千锤万凿、粉尘飞舞之中，一块块沉淀着岁月刻痕的精美砖雕作品将时光定格，留给观赏者无尽的遐想空间。顺应自然，合乎天理，也正是因着这种精神追求，武山砖雕就像芬芳的桃李，虽然沉默不言，却能下自成蹊，名播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