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集《万物生长的音阶》(节选)
天水日报
2024年08月09日


忧伤渐若硬器,穿过无名的花,穿透诗篇。婉转,却又直白。许是这一路戏码太重,抑或,那些闪亮的静好,都低不过欧洲戏剧般的暗?
终究,现实与灵魂,距离太大。
这个雨天,看《莫扎特传》,心情就这样莫名惆怅起来。为什么天才的艺术家,总是不被时代善待。有些闷。
电影初始,导演就给出这样的镜头:尚未脱去稚气的小莫扎特,在父亲的引领下向贵族们炫技,蒙着双目弹琴。
现场作曲,钢琴弹毕拉提琴,提琴完毕又自唱。掌声,唏嘘声此起彼伏。可是,那些看似优雅的贵族,又有几人是在用心聆听一个孩子的弹奏?
电影固然有戏说成分,可是翻阅资料,保存至今的莫扎特14岁时的音乐会节目单,贵族们指定要看的6个节目,竟然全是临场发挥和即兴演奏。其中一个咏叹调,现场看歌词后,不单要求即兴谱曲,还要自弹自唱。
与狄德罗等“百科全书派”名流关系密切的格林姆男爵,曾有过这样的回忆,“音乐家把所能想得出的最难的测验,都提了出来”。
是的,就连英王,也亲自出马考这孩子。甚至那位不可一世的萨尔茨堡大主教,为了证实这个让人瞠目的神童,作曲过程中没有任何作弊嫌疑,将他软禁了整整一个礼拜。
想想,这样的过程着实是有些滑稽,让人难免失笑。古典音乐史上那些大放异彩的大师们,彼时大抵因为生活,沦为上流社会附庸风雅的工具。
戴着假发,穿着制服,被编排了号码,随时等待着他们的召唤。
海顿忍了,贝多芬拂袖而去,而年轻的莫扎特,与其说身在曹营心在汉,不如说,他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出走的机会。
终于,不可一世的大主教,对他有意无意的叛逆忍无可忍,将其逐出门庭。
这著名的一“踢”,使得音乐家的人生,真正意义上开始由自己主宰。一面享受着自由的风儿轻轻吹拂,一面却不得不忍受贫穷与饥饿带来的苦痛。
可是,无论何时何地何等境遇,他的音乐,却几乎都是来源于闪电。紧握闪电,就如同将花朵举在手中。他们翻看他的曲谱,从未有过多涂改的痕迹,大抵一气呵成。这让同行们乃至一些音乐大师羡慕不已。
理查施特劳斯的父亲曾对他说:“莫扎特活到36岁为止所创作作品,即使在今天请最好的抄写员来抄,也难以在同样的时间里将这些作品抄完。”
无疑,作为音乐史上的天才,莫扎特的才华是独一无二的。这样一位音乐神童,8岁创作第一首交响曲,11岁写出第一部歌剧,17岁担任宫廷乐师,短暂的一生里,创作了不同体裁和形式的音乐杰作,为18世纪欧洲音乐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成为世界音乐史上少有的多产音乐家。
而,他的穷困与潦倒,却也一度让后世的我们扼腕叹息。
他曾经先后得到舒伯特、老巴赫的儿子约翰·巴赫、马蒂尼、海顿等人的援助,他自己也不忘提携后辈,贝多芬也曾上门求教过。他与这些人互动,使得作曲与表演技艺精进。尽管如此,他及家人的生活依然过得狼狈不堪,甚至连小康之家都谈不上。
他说,告诉你,我唯一的目的是尽量挣钱,越多越好。他说,除了健康以外,金钱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于一个天才的艺术家而言,如此窘迫,真是让人心酸。几乎要为他落泪。然而,不得不让世人叹服的是,无论处境如何,如何遭人诟病,在他的身上,始终都体现出典型的艺术家天性,热爱生活、充满诗意。并且,善良。影片中,他从不曾怀恨那个始终嫉妒陷害他的前辈萨列里,一直用仁慈之心与之相处。他童心不泯,永远像孩子一样,对生活充满好奇。傅雷先生说,莫扎特的音乐,反映的不是他的生活,而是他的灵魂,作为受难的证人,而只借来表现他的忍耐和天使般的温柔。
刹那,即是永恒。
1791年,一个冬日的凌晨,带着未完成的《安魂曲》手稿,他永远地离开了人世,与无家可归的乞丐,一同被葬在维也纳郊区的一个公墓。他的葬礼没有鲜花,没有挽联,没有送葬的队伍。只是一块普通的墓碑,一块小小的,早已杂草丛生的土地。
35年时光,对伟大的艺术家而言,真的太过短促,但足以慰藉人心灵的是,他的音乐却未曾被时间扼杀,它永久地弥漫在大地与星空之间。
暮色降临,《安魂曲》响起,仿佛在一片宁静的大海之上,那种淡淡的、无法捕捉的柔和,正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朝着你,涌来。
莫扎特,用他的乐声,在这个下雨的夜,在春天,不动声色地,唤你入眠。
(摘自胡晓宜散文《永远的莫扎特》)
时光静些,再静些。
慢下来。听琴。读几页线装书里的句子。
琴声与书页里,呈有古早的诗意。秋之夜,凉如水。有光,可入琴音。
若你正忧伤,这忧伤会变美。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在那么早那么早以前,人们悠哉兮,就连相思也是优雅而漫长,那么富有诗意。
一直钟爱月出时节的朦胧意象,经年沉溺于苍茫时分踏月色行走的恬淡感觉。在我的身边,很多友人大抵热爱黎明破晓时登临山顶,只为一观喷薄而出的朝阳,鲜少有人如我这般热爱暮色,守候月出。思来想去,起初以为是自己生性懒散起不了早,抑或是深藏悲剧情结。后来,才慢慢发现,原来内心深处,终究喜爱月的那份沉静与从容。
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很多时候,我们的生活过于严肃,时常忘记微笑,忘记看树叶如何变黄,忘记看鸟儿的翅羽如何划过长空……太多的繁复与匆忙,让人心浮气躁。觉得浮躁,那是心不够定。
需要慢。需要休息。
米兰·昆德拉有部作品——《慢》。作者在虚实之间始终追求一种曼妙、闲适的生活。读过的人很清楚,这种慢生活,只有在对精神的消解和建构中才能获得。只有解构了对快速生活的追求,解构为荣誉而在舞台上的“舞蹈”,才能在对虚无的追寻中,懂得建构如何才能闲适生活,享用那份独有的快乐与真实。
有时候会觉得,对于当下行色匆忙的城市人群来说,《慢》或许并不是一本适宜的小说,徒然增加自我的否定和烦恼。
九月将末,天凉风起。择一周末晴好之日,独登慧音山,特意感受一番暮秋之美。夕阳西下,缓行下山,看到一轮晕黄的弯月徐徐升起。日月同辉,阴阳两极,如小曲与古琴的雅俗对照,亦如我们的生活,左手倒影,右手年华……
(摘自胡晓宜散文《听琴》)
胡晓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天水市融媒体中心主任编辑。作品散见于国家省市报刊,出版音乐随笔集《万物生长的音阶》,获空山书店文学奖。多次获甘肃新闻奖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