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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版 2024年11月09日

他们,行走在文物普查的田野间 ——聚焦天水市第四次全国文物普查工作   中华文明从汩汩泉涌汇聚成潺潺细流,再从滔滔江河奔涌为汪洋大海,滋养了生活在这片沃土上的祖祖辈辈,也在时空的记忆里留下了一朵朵如晶莹浪花的文物。往事越千年,每一件文物都有其传奇的前世今生,它们记录着我们的过去,也昭示着我们的未来。
  于是,为全面掌握那些承载中华民族基因和血脉的文物资源情况,进一步加强对它们的保护,时隔16年,第四次全国文物普查大幕徐徐拉开……
  □新天水·天水日报记者 徐媛
  一个人的一生,也不过几个16年。对于历经沧桑的文物来说,或许是一秒,也可能是永恒。也正因为此,记录才格外有价值。在这片有着8000年文化史的中华大地上,从古至今,勤于调查者,勇于记录者,生生不息。
  于是,无数普查员应运而生,他们入深山、穿沟壑、越陡峭,不惧烈日灼热,不怕坎坷泥泞、蚊虫叮咬,行走在文物普查的田野间,以脚步丈量着大地、以双手触摸着历史……其中,就包括我市近百位“四普”队员。
天水“四普”走在全省前列
  作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天水文物资源丰厚,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以下简称“三普”)共认定登记全市不可移动文物1781处,数量居全省前列,是名副其实的文物大市。在秦州,点缀在这片古老土地上的每一件文物,都镌刻着中华民族的文化和基因,散发着历史的芬芳。
  按照国家要求,“四普”工作从2023年11月开始,到2026年6月结束,分三个阶段进行。那么,如何确保党中央、国务院的决策部署在天水落地落实?
  行动,是最好的回答。
  采访中记者发现,一条时间线,生动勾勒出天水如何加强组织领导、健全普查机构、强化协同联动——
  2023年10月,为确保普查工作顺利开展,市文旅局向市政府汇报申请普查经费的同时,督促县区同步争取经费。截至今年7月,全市共落实到位普查经费75万元。
  4月15日,天水市率先召开第四次全国文物普查领导小组第一次会议,审议《天水市第四次全国文物普查宣传工作方案》,安排部署我市第四次全国文物普查重点工作。
  5月14日,第四次全国文物普查天水市普查试点启动暨文物实地调查培训班开班仪式在武山县举行。
  5月31日,天水市第四次全国文物普查市级实地调查启动。
  ……
  截至目前,全市已普查完成不可移动文物总量的71%。市普查办负责人受访时说,“四普”工作开展以来,得到了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视,大家的干劲也相当足。目前,据省“四普”办技术指导专家组实地检查时反馈,我市的普查基础资料,较为真实、规范。
  谋定而后动,行稳方能致远。正是因为我市“四普”工作前期准备充分、有效,正式进入实地普查阶段时才能够稳步推进,走在全省前列。
跋山涉水摸清文物家底
  11月5日,天刚蒙蒙亮,武山县第四次全国文物普查队队员王莹便如往常一般,习惯性地打开文物普查工作群,确认当天的普查任务。不赖床、不拖沓,简单洗漱后,她便迎着和煦的阳光前往预定集合点,与其他队员会合。
  “我们今天的普查任务是对桦林镇的3处文物点和1处新线索进行现场复核认定,大家一定要做好数据记录,确保信息科学准确。需要提醒的是,目的地在海拔近3000米的桦林山,大家注意安全。现在出发。”随着武山县“四普”工作队队长裴应东的一声令下,普查队员们迅速拿上各种工具,穿上印有“第四次全国文物普查工作队”字样的马甲就出发了。
  “这个线索‘三普’时并未发现,后来通过查阅1982年县委党史办编的党史资料、原县志办负责人包永庄编的《郭化如烈士传记》及天水党史办编的《天水党史》等资料,我们了解到这一线索,秉承着‘应查尽查、应普尽普’的理念,我们决定去桦林镇寻找这处可能存在的红色革命文物点。”裴应东对记者说。
  桦林镇,普查队员们并不陌生,因为近三个星期他们都在这里往返,真正陌生的是桦林山,但队员们并不惧怕它的高度,反倒是互相交流着文物信息、路线规划等内容,气氛轻松而融洽。
  到达桦林镇,与桦林镇政府安排的向导、镇执法队队长张晓斌会合后,大家便由他带领着,前往地势险要、地形隐蔽的桦林山。终于,用3个小时的攀爬征服了桦林山后,普查队找到了陇渭工委委员、军事部长郭化如曾经率领武装组织的宿营地——陇渭工委桦林山活动旧址。
  此时,找到新的文物点的喜悦,早已掩盖了爬山过程中的艰辛。普查队员们熟门熟路操作着无人机、数码相机、RTK测量仪、数据终端等设备,进行采集、拍照、测量、绘图和录入……
  “为了一处可能存在的遗址,花费一整天的时间,是否值得?”武山县文物保护研究中心主任裴应东给了记者答案。“‘四普’不仅是一次对历史文物的全面梳理,更是一次对文化根脉的深度探寻。在这场跨越时空的文化对话中,我们将见证武山历史的厚重与文化的多样。每一项普查成果,都是对这座千年古城文化底蕴的一次生动展现,为文物保护和利用工作奠定了坚实基础。这些珍贵的文物资源,将成为武山文化发展的有力支撑,为城市的文化名片增添新的光彩。”
  对于“00后新兵”王莹来说,参与“四普”是一次从懵懂到成熟的蜕变。“我是第一次下乡采集文物信息,从来没想过环境这么艰苦。自‘四普’转入实地调查阶段,为详细完成文物资料的采集、复核、拍照、绘图、录入,我们普查队员背着沉重的设备,沿着崎岖的山路艰难前行是很寻常的事。为了到达一个可能的文物遗址点,我们更会穿越荆棘丛生的山林,忍受蚊虫的叮咬和烈日的暴晒,徒步数小时。有次普查时,我们还碰到一条直径两指宽的蛇在草地上晒太阳,它团成圆盘,大约有草帽那么大呢……”王莹感慨道,普查纵然辛苦,可这一过程却让她真正了解到“四普”摸清文物家底的意义。
  夕阳渐落,回到办公室已是傍晚时分。普查队员们顾不上休息,立刻投入标本整理、拍照记录等内业整理工作中,直至完成当天的全部任务。
  迎着朝阳出发,踏着落日的余晖归来,这是作为第四次全国文物普查省级试点县,武山县文物普查工作中寻常的一天,也是我市普查队员们长时间工作的缩影。
新老共走“四普”路
  1位60后,1位70后,3位90后,两男三女组成了清水县“四普”工作队。除了刘家兴与另一位60后队员,都是文物新人。
  工作30多年,曾全程参与“三普”的清水县文保中心主任、清水县第四次全国文物普查工作队队长刘家兴深知文物普查的重要意义。“我们清水县的文物点大多散落山野间、深林里,每个乡镇都有文物点分布。这些文物点,如同一扇扇尘封的窗口,掩藏着这片土地辉煌的历史文明。”刘家兴介绍说,轩辕故里清水县是秦统一中国的发祥地,西汉名将赵充国的家乡,这里史前文化、先秦文化、汉唐文化、宋(金)元文化积淀深厚,境内更有被国家文物局确定为“魏晋古城”和“非子封邑”的李崖遗址,“透过触摸每一处文物,你会发现这里的历史传承未曾有过断代,这是非常令人感慨的……”言语中,刘家兴的语气非常坚定,流露着对家乡的热爱,以及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自豪。
  “在文博行业这些年,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清水文物人才梯队建设。幸亏‘四普’来了。对他们,我就一个要求,必须将每个村、每个文物点都走一遍。”刘家兴对记者说。
  虽严格要求队员们必须“不放过每一个村庄”,但面对这支女队员占多数的“娘子军”,刘家兴还是以身作则,挑起了“四普”大梁。
  “四普”转入实地调查阶段的6个多月,他在不停地爬堡子、爬山中,在和村干部翻过接近45°的山去寻找宋墓中,耐心地教导年轻队员们如何辨别文物的年代、特征和价值;如何准确地测量和记录每一处文物;如何讲清楚“四普”的意义;如何记录村民的口述资料……
  正是这种“以老带新、以学带训、以干代训”的方式,有效地锻造出一支优秀的文保队伍,他们共同在“四普”工作中挥洒汗水,不畏艰险,以坚定的信念和顽强的毅力,勇挑重担。
  “专人记录,专人测量、拍摄、定位,专人填写数据、内业绘图。人员虽少,但因为分工明确,我们县的‘四普’也可以说是干得风生水起。”刘家兴告诉记者,截至目前,清水县的207处文物点,已普查完成124处。
  “如果不是‘四普’,可能我一辈子也不会把清水15个镇、3个乡都走一遍。”于去年加入清水县文旅系统的年轻队员张群,除之前偶尔听过“三普”的新闻报道外,对文物普查十分陌生。于她而言,此次参加“四普”是真切感受清水县文物地域特征,更是深刻理解“保护文物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意义。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在刘家兴看来,年轻同志的加入,不仅为普查工作带来新的视角和思考方式,更让这份工作充满青春的气息。“有了他们的加入,文物普查不再是冷冰冰的数字和记录,而是一段段鲜活的故事,一幅幅生动的画面。”刘家兴笑着说。
守护天水大地上的文明珍宝
  作为麦积区连续两次参加全国文物普查的文博人,麦积区博物馆副馆长、麦积区第四次全国文物普查工作队副队长丁文俊回忆起“三普”的经历,感触颇深。这感触,主要源于他“三普”时的两个遗憾。
  在丁文俊看来,“三普”限于当时的技术及经济条件,所采集的不可移动文物信息还有需要完善的地方。“当时没有航拍设备,不少建筑都缺少俯视图,没有俯视图会遗漏很多重要的信息。可以说,受当时设备、技术、业务水平及地理环境等条件限制,‘三普’部分不可移动文物的数据还需要再一次完善,这让人每每想起都有些遗憾。”
  普查工作中,获取文物的经纬度和高程数据是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随着设备性能的大幅提升,“四普”对于勘查数据的要求也相应提高了。“我们现在主要使用手持北斗定位数据采集终端,RTK两种设备测量点位的经纬度坐标,以及高程等信息。‘四普’还使用了无人机及三维数字化技术,在不接触文物本体的情况下,能够记录真实、完整的文物现状信息。”丁文俊表示,“此外,‘四普’还要求更多细节照片,让文物信息更加完善,就像是对文物的全面‘体检’,可以帮助我们更加详细地了解文物,从而更好地进行保护。”
  提到保护,也就引出了丁文俊的第二个遗憾。“15年前,我去中滩镇赵崖村普查时,事先了解到麦积区博物馆馆藏的两件石造像塔,就是1988年出土于这个村的一个古寺庙遗址上,据说当时一起出土了三件石造像塔。”丁文俊边回忆边说:“这次能够再到石造像塔出土的地方去普查,对我而言是怀着期待去的——真心希望有缘遇见同批出土的那个石造像。”
  27岁的普查队员魏子涵给记者回忆起普查队再次走进赵崖村时的故事。“一进村,丁队长就给村干部详细讲述了发生在15年前的事。让我们高兴的是,那件尘封已久的石造像塔,居然出现在了村民近期发现的一座小的造像塔内,这可是意外收获啊!”
  魏子涵的讲述,让三件文物的“团聚”在记者眼前逐渐清晰起来。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丁文俊及麦积区博物馆馆长、普查队员们来到赵崖村,在镇村两级干部的见证下,按照文物保护相关法律法规,将那件石造像塔永久收藏到了麦积区博物馆。“当珍贵的石造像塔运送到博物馆的那一刻,我的心才放了下来。15年的遗憾,在那一刻终于得以弥补!”
  前辈的一举一动,总会在特殊的时间轴上,影响年轻人。魏子涵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懵懂中坚定了从事文物保护工作的信念。“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文博专业出身的我,虽然在课堂上学到了很多知识,但并未真正将书本上的知识融入实践,这次的普查让我深刻体会到了文物的珍贵和田野工作的艰辛与乐趣。我将继续努力学习,唯有在实践中不断成长,才能不负肩上的责任,为‘四普’和文物保护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
  在丁文俊看来,或许,这就是国家进行文物普查的意义。不仅培养了文物新人对待文物的细心、专注力和吃苦耐劳的耐受力,更是对天水文化遗产的厚度、广度和深度的一个了解、宣传与研究的机会。
  秋收已过,冬雪未至,此时正是野外调查的黄金时段。相信,天水大地上的文明珍宝,也定会在这些一往无前的文物普查工作者的丈量记录中,描绘出新的蓝图……
武山唢呐:鸣于乡野 响彻高堂   唢呐是一件比较典型的民族民间乐器,它鸣于乡野,响彻高堂,被誉为“乐器之王”。今天,就让我们在唢呐声中共赏其高亢与旖旎融合的技艺之美,体味其历史与人文邂逅的感动。
  □新天水·天水日报记者 何喜田
  公元3世纪,唢呐由东欧、西亚一带传入中国,主要运用于军事征伐中,鼓舞斗志,振奋士气,壮大军威。在北京故宫博物院,馆藏有一尊唐代骑马吹唢呐俑。骑者头戴风帽,身穿短袖无领长衫,双手持一唢呐正在吹奏。由此可知,在军事之外,唢呐演奏已成为内地俗世生活的组成部分之一。到了明朝,唢呐广为流传。大将戚继光发扬传统,将唢呐用于军乐中,其书《纪效新书·武备志》中记述:“凡掌号笛,即是吹唢呐。”到了明朝后期,随着地方戏曲的蓬勃发展,唢呐浸润于戏曲音乐,用以伴奏唱腔、吹奏过场曲牌。到了清代,唢呐被称为“苏尔奈”,被列入宫廷的“回部乐”中,用于铙歌大乐。铙歌,是一种军中乐歌。
  柴坪村是武山县高楼镇的一个小山村,背靠三国古战场铁笼山。在绵绵激荡的岁月里,唢呐成为乡民们的精神支柱。柴福俊,是武山南部唢呐的代表性传承人,年近50的他平日里总是脚步匆匆,奔忙于远近乡村的红白事中。每次出门,柴福俊都会好好端详一下故去多年的父亲,这是他情感中无法抹去的记忆和习惯。因为,父亲是他唢呐的启蒙老师。一直以来,他总是觉得父亲始终在督促着,让他做任何事时都不能懈怠。作为武山南部唢呐的代表,他们吹响的服装均是按照当地风俗设计的,简单明快,黑礼帽、红礼服、灯笼裤。柴德俊,是柴福俊的二哥,也是武山南部唢呐的代表性传承人,弟兄两人自小就跟随父亲一起学吹唢呐。后来,为了生计,就联手成立了一个唢呐队。
  唢呐,在武山当地叫“吹响”。以渭河为界,分为河南、河北两派。尽管南北两派各有千秋,但在民间婚、丧、嫁、娶、礼、乐、典、祭及歌会、舞蹈、社火、节庆中,却都是必不可少的必配乐器。在柴氏兄弟的记忆中,老家铁笼山一带原是三国时期大将姜维屯兵的地方,养兵之余,柴家老祖就在柴坪村和其他兵将一起学习、历练当地的各种礼仪文化。
  历史上,武山是重要的边防战略要地,也是吐蕃、狄、羌、鲜卑等少数民族长期的居住地,历经各种战争。为寄于情,散于情,唢呐就成为最后的载体。于是,也造就了唢呐在武山古乐中的经久不衰,甚至是民喜民爱。
  武山唢呐源于古乐中的“鼓吹乐”,是当地各民族智慧的结晶。作为武山渭河南部唢呐的主要代表,柴坪唢呐是柴德俊的祖先柴镜明从清朝宫廷仪仗队的曲谱中慢慢演变过来的。200多年来,已传了五代人。
  和天水各县区的唢呐一样,武山唢呐也是由哨、气盘、磬子、杆和碗等五个部分构成。杆,大多以柏木制成锥形管身,也有的以竹或以金属锡、铁、铜铸成。柴坪唢呐队在演奏时,除吹奏唢呐外,还配有鼓、锣、钹、土号、七星点等乐器。一般情况下,一个唢呐演奏班由4人组成,或行或坐,列队吹奏。
  武山南部唢呐刚而不婉、粗犷豪放,它的演奏以曲牌丰富、曲目新颖、音乐独特、彰显礼仪而著名。在曲牌上,主要分婚庆、祭祀、怀念和悼亡四种。在曲目上,常用且有名的主要有《串毡》《蝴蝶报喜》《道经》《思度川》《老龙哭海》等。在曲调上,节奏简明,韵味十足,富于抒情色彩。欢快时,如阵阵春雷,悲伤时,像寒鸦归林,深沉时,似长河大海,深情细腻,婉转动听。这也恰巧暗合了古诗“排沙裂岸不可却,马当横绝居其冲”“若比少壮游,此情倍呜咽”中的意境。
  经过柴氏家族整理而传承下来的曲谱,仅婚礼乐章就有23个,牌子曲有12乐章,婚礼庆典18乐章。在百年的传承和发展中,这些曲谱已名扬陇右,其规模之大、历史之久、曲调之奇异,都是少有的。
  高楼镇地处秦岭山脉西段与陇中黄土高原的复合地带,海拔1300米至3200米之间,这一地段被史学家称作为“甘肃、青海氐族文化中心”,并孕育了绵绵不息、底蕴深厚的龙川河文化。在这里,唢呐吹奏常见于民间各种丧葬活动,凄婉之中,暗合着祭祀音乐的精髓和遗韵。与其他用于各种庙会、祭祀、拜祖等活动的音乐一样,这样的吹奏充分体现了当地注重传承孝道的民间文化。但不论哪种风格,都是以祭祀活动为载体,通过悼念、祈福等活动来进行。如是,最常见的《道经》《思度川》等曲最为群众熟悉且珍爱。这些曲谱,非常注重庄严、肃穆的氛围营造,教诲人们不忘祖先,不忘礼制,不忘初心。
  唢呐之外,秧歌、秦腔也是当地众多的文化传统之一。在千年的流变中,武山唢呐也融合了这些富有地域风格的文化元素,如民间小调、秧歌或戏曲音乐,随着时代的发展,甚至也融入了流行歌曲的元素。在柴坪,常常能见到这种唢呐和秧歌的结合表演。一个阳刚,一个柔美。一动一静间,我们看到了在古老民俗中蕴含的礼制、浪漫和灵动的艺术风韵。
  明朝诗人王磐在《朝天子·咏喇叭》里形容唢呐是“曲儿小腔儿大。眼见得吹翻了这家,吹伤了那家,只吹得水尽鹅飞罢”。因着时代,他是看到了乱世中的民间疾苦。也是因着时代,在后来流传至广的电影《黄飞鸿》插曲《男儿当自强》中,唢呐被作为主音,将经典民乐《将军令》演绎得更是高亢奋进、如痴如醉。
  如是,唢呐鸣于乡野,响彻高堂,正应该是其精魂的所在吧!
天水,秋菊盛放香满城   □新天水·天水日报记者 杨华
  “素萼迎寒秀,金英带露香”“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一首首名诗佳句,写出了菊花的风姿。菊,花之隐逸者也,中国人自古就有赏菊的习俗。天水位于甘肃省东南部,属大陆性温带半湿润气候,生态环境良好,是菊花的主要产地之一。天水菊花早在唐代就有栽培。人们对养菊情有独钟,不仅爱其含芳多姿的花朵,更欣赏其西风不落的品格,不仅爱其泥金冷艳的色彩,更钟情其傲霜怒放的风姿。每年暮秋时节,天水市人民公园内菊花盛放,一年一度逛菊展、赏菊花已成为天水人深植于心的城市记忆。
  在精心装扮布置的秦州区2024年主题菊展上,由不同品种菊花搭建的小景观、灯光布置,吸引了不少市民前来观赏游玩、打卡拍照。今年以“金菊多彩迎宾客 花木丰姿颂盛世”为主题的菊展,共设有花开锦屏、桐叶秋声、时代车轮、采菊东篱、菊香水月等18个展区。此次整体菊展集赏菊文化、艺术等多种功能于一体,将人民公园景点与菊花以多种形式紧密融合,集各类千姿百态的品种菊、别具一格的盆景菊、彰显菊艺的造型菊等多种表现形式,呈现出错落有致、层次丰富的景观效果,使传统菊花与人民公园人文自然景色浑然一体、别具一格,为市民及游客奉献一场金秋赏菊盛宴,品味秦州百年民俗寒露赏菊的魅力。
  秦州区园林建设服务中心副主任孙笑一对记者说:“今年我们在以前菊展的基础上进行了整合更新,一共推出新的菊花品种148种,不仅要展出花木的丰姿,更要通过菊展宣传天水的历史和文化。”
  据了解,此次主题菊展共计摆放有4万多盆菊花,从今年3月份开始筹备,9月底正式进入公园,每天安排90多名工作人员进行养护。展览则从10月18日开始,持续到11月4日结束。
  近来天气多晴朗,阳光明媚,市民马先生带着家中老人孩子逛菊展,他说:“今年的菊展很漂亮,感觉设计更好,菊花品种也丰富。”“逛完我买了几盆花,养在家里的阳台很不错。我还拍了很多照片,每年我都和老姐妹们来看菊展。天水能有一个这样游玩赏菊的地方,真的很好。”市民李女士开心地跟记者分享。
  秦州区秋季菊展已成功举办第十二届,且每年主题不同、风格各异。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赏菊这一文化习俗由来已久。唐代诗人孟浩然在《过故人庄》一诗中写道:“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在古神话传说中,菊花还被赋予吉祥、长寿的含义。据记载,中国栽培菊花的历史已有3000多年,最早的记载则见之于《周官》《埠雅》。《礼记·月令篇》载:“季秋之月,鞠有黄华。”从周朝至春秋战国时期的《诗经》和屈原的《离骚》中,都有对菊花的记载。《离骚》有“朝饮木兰之堕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之句,说明菊花与中华民族的文化,早就结下不解之缘。
  而今我们赏秋菊的文化,还得从古人赏菊的习俗当中延续或是创新而来。古人赏秋菊可以追溯到秦朝,秦始皇就对菊花情有独钟,于是在长安修建了一个巨大的宫殿,里面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菊花,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赏菊的习俗逐渐从宫廷传播到了民间。在宋代,赏菊已经成为一种时尚,许多文人墨客都喜欢在菊花盛放的季节,前往山野或庭院中赏菊,以寻找灵感和享受自然的美景,这也使得唐宋时期盛产有关菊花的诗句。到了明清时期,赏菊的规模变得更加庞大,每年宫廷和贵族的府邸,都会举办盛大的赏菊活动,以展示财力和地位。同时,普通百姓也开始在自家庭院当中种植菊花,并邀请亲朋好友一起赏菊,共度美好的秋日时光。
“以文化人,启智润心” ——天水市小学教育联盟首届日记文化节收获颇丰   历时一个多月的天水市小学教育联盟首届日记文化节暨天水市实验小学第三届日记文化节落下帷幕。本次活动共收到参赛日记2.2万篇,16所学校和835名师生获奖。中国共产党员日记博物馆馆长康殿英发贺信祝贺。
  本届活动的主题是“以文化人,启智润心”,参加对象为天水28所小学教育联盟校三年级以上所有学生及全体老师,一、二年级学生自愿参加。所有参赛作品不限题材、不限字数、不拘长短,采用写观察、读书、想象、绘画、数学、日常生活记录日记等多样化的形式,各联盟校组织学生积极参与、踊跃投稿,写日记热情十分高涨,投稿数量超过预期。共收到参赛日记22174篇,各联盟校精选学生日记3852篇,其中市实验小学本部二(2)班和分校二(6)班学生人均达到20篇,甘谷西城区九年制学校投稿582篇。
  本次活动从9月25日正式启动,各联盟校经过初评、复评后,推荐本校每个年级2名学生参加现场决赛,经过层层选拔,共有403名选手参加现场决赛。决赛采取现场开题、限时40分钟交卷、匿名编号的形式开展日记创作。赛后,评委会对现场写作日记根据年级、写作水平等综合评价,评选出获奖作品。
  孩子们的每一篇日记如同一张张照片,很平和很温馨,更像一缕缕春光的浸透,让人沉浸其中。
  “时间偷偷摸摸地从指缝中溜走,一滑就滑到了六年级。一年级时,年幼的我认为升到六年级会更加自由,离操场很近,离那片爬山虎也很近,随时可以去玩耍,去观察。可我错了,当到了六年级,我开始淡忘了爬山虎,再抽不出时间去看它。岁月就如同一位精明的商人,在赠予我成长的同时,还收回了那美好且纯真的初心。”市实验小学六(4)班穆雅琪在日记《让初心回家》中这样写道。
  市实验小学青年教师颜应应说:“日记源自记录者对生活的观察,可以叙事、写人、写景等。可是一年级的孩子对日记是没有明确概念的,而且他们识字量小,刚学着写字,所以写日记难度较大,很难长期坚持。这就需要老师的引导,家长的辅助,让孩子们由字到词再到句、段,由摘抄到口述再到写作,这样持续大量的积累,才会让日记写作成为孩子们的写作习惯。”
  “通过孩子每篇日记的主题,似乎能看到她的成长,在记录故事的同时,她似乎多了对世界的思考。大人有时候忙得会忘了为什么忙,那就多听听孩子们的日记故事吧,很有趣,真的。”荣获一等奖的市实验小学四(3)班魏栗同的母亲栗玲感慨万分。
  市实验小学党支部书记、校长石瑞表示,本届日记文化节的日记内容丰富、题材多样、质量较高,充分反映了新时代的巨变和孩子们的梦想与渴望。通过开展这一活动,进一步凝练了校园日记文化的教育特色,拓展了天水市小学教育联盟学校之间教学融合、文化交流的空间,达到了以文化人、培根铸魂、启智润心的目的。
  “整个活动隆重、热烈、生动,内容丰富,影响很大,效果很好,极大地推动了孩子们写日记良好习惯的养成,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我想,活动之后,只要不断抓巩固、抓提高、抓影响、抓典型、抓带动,定会让孩子们融进更加浩浩荡荡的写日记大军。”康殿英对市实验小学牵头举办的日记文化节寄予美好期待。   (闫锁田)
《直到世界尽头》:一场无尽的心灵之旅   □ 姚林鑫

  电影之名“直到世界尽头”犹如一句充满魔力的咒语,瞬间勾起人们内心深处对远方的渴望与探索。它既暗示着一种物理意义上的极致追寻,又象征着心灵层面的无尽跋涉。这个名字仿佛是一扇神秘的大门,引领观众踏入一个未知又充满诱惑的世界,开启一场充满挑战与惊喜的冒险。“世界尽头”那是一个充满想象的地方,它有可能是天涯海角的某一处绝境,也可能是心灵深处最隐秘的角落。电影以此为名赋予了故事一种宏大的叙事背景和深邃的哲学内涵。它让我们思考,在人生的旅途中,我们究竟在追寻什么?是物质的满足,还是精神的寄托?是短暂的快乐,还是永恒的真理?
  从拍摄角度来看,影片中的画面犹如一幅幅精美的画卷,从广袤的自然风光到细腻的人物特写,每一帧都饱含深情与韵味。无论是壮丽的自然山河还是宁静的小镇,都在光影的交织中展现出独特的魅力,让观众沉浸在一个美轮美奂的视觉世界中。
  故事的叙述也是张弛有度,不紧不慢地带领我们走进主人公的精神世界。给我们展现了三位主人公在命运的波澜中挣扎、追寻、成长,并以此巧妙地提出了在全球背景下的今天,在传统、现代、未来中我们该何去何从。
  主人公沈默实际上是传统的坚守者,他象征着对传统文化的深深眷恋与坚守,他的言行举止、穿着服饰都遵循着古老的礼仪。沈默,如同他的名字一般,代表着一种沉默的力量。他在喧嚣的现代社会中,选择默默坚守传统,不随波逐流,不轻易被现代文化所同化。他的沉默并非消极逃避,而是一种坚定的守护,守护着那些即将被遗忘的文化瑰宝。
  主人公吴菲是文化的追寻者与融合者。吴菲,这个名字寓意着“无畏”。她勇敢地踏上寻找外婆祖屋的旅程,横跨太平洋,面对重重困难和质疑,毫不退缩。她在现代文明中感到迷失,渴望寻找到刻在血液里的文化和根脉。她不畏惧传统与现代的冲突,努力在两者之间寻找平衡。吴菲就像一座桥梁,连接着传统与现代。她在与沈默的相遇中,逐渐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她对传统文化的追寻,不仅仅是对过去的怀念,更是对未来的期许。她希望通过融合传统与现代,为自己和他人找到一条新的道路。
  主人公小马是现代的开拓者,他代表着现代文化的冲击与创新。小马充满活力和创造力,勇于尝试新事物,对传统有着不同的看法。他的出现,给故事带来了新的视角和活力。他与沈默的传统观念形成鲜明对比,引发了观众对传统与现代的思考。
  在人物关系中,爱情、亲情与友情相互交织,蕴含着作者深刻的思考。吴菲与沈默之间的情愫,不仅是男女之爱,更是传统与现代在碰撞中产生的共鸣。他们在彼此身上看到了自己所缺失的部分,相互吸引,却又因各自的使命而无法长相厮守。这种爱情象征着传统与现代之间的相互理解与尊重,虽有遗憾,却又充满力量。他们的选择,并非对爱情的背叛,而是对自我价值的坚守,对各自所代表的文化理念的忠诚。
  吴菲对祖屋的追寻,也体现了一种特殊的亲情。外婆的手抄本成为连接她与过去的纽带,祖屋则是家族记忆的象征。她对祖屋的执着,是对家族根脉的追寻,对亲情的渴望。这种亲情超越了时空的限制,让她在现代社会的喧嚣中找到了心灵的寄托。
  而小马与吴菲、沈默之间的关系,则更多地体现了友情的复杂。他们在追寻的道路上相互质疑、相互启发,共同成长。这种友情象征着不同文化观念之间的交流与碰撞,在冲突中寻找共识,在差异中寻求融合。
  通过这些人物关系,作者思考了在全球化的时代背景下,传统与现代、个人与家族、不同文化观念之间的关系。作者呼吁人们在追求现代生活的同时,不要忘记传统的价值;在追寻自我的过程中,要珍惜亲情与友情;在面对不同文化观念的冲突时,要学会理解与包容,共同探索人类未来的发展之路。
  在这部电影中,我们可以看到爱情的美好与复杂,见证人物在寻找自我过程中的勇气与成长,它引领我们思考人生的意义与价值,激励我们在自己的人生旅途中勇敢地追寻自我,直到世界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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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也   秋后的一天,省交通志办的张国藩老师来,说是要去关山进行田野考察。
  关山是陇山的南段,海拔二千五百米。就是这座大山,哺育了甘陕两省的古代交通文明,也让一段段短促的河流、关隘、古道,在山峦、峡谷中辉煌灿烂。
  秋阳暖热,我们穿越在河谷上,田野中,顺古土梁由西向东而行。
  古土梁又叫“防靼边墙”,绵延近十里。《甘肃的由来》中记述,这是唐朝为防御吐蕃而修筑的边墙。说是墙,但不是农家防贼防盗的矮墙。你见过这么长的墙吗?就像长城一样。但今天,墙变短了,一截一截的,古道一样在风中流浪。山梁之上,胡麻、洋芋还在成长,小麦已经收割了。白的花,紫的花,一片一片,包裹着散落在田野中的牛群、羊群。
  一千多年前,这片山谷应该也是这样的景象。就像眼前的恭门。
  恭门是张家川县的一个大镇,在樊河的冲积扇上。镇的南山顶上有个堡子,县交通局的人说,当地叫白起堡。白起是秦朝的大将,纵横驰骋,英勇善战。山的北门是恭门寨,为宋朝建筑。恭门寨屹立在河谷的一座石山上。宋哲宗元祐年间,在此曾设立“弓门寨”,因形如弯弓而名。南宋时,金兵时常出没于关陇。建炎四年,也就是公元1130年,这里发生过富平之战。守将王琦、曲瑞阵亡。时人有“十年作相迟秦桧,万里长城怀曲瑞”的感叹。当地人为感念两位英烈,就修建了双忠祠,并将弓门改为恭门。意为敬重,尊崇。
  出恭门,由付川溯河而上,进柳沟,盘山梁,看到了一段壑岘。壑,岘,是西地特有的山形走势。这段壑岘上,竟然遗存有一段古土道,约百米长,三米宽。古道的边墙上偶尔露出石板和绳纹板瓦残片。走着走着,就断在了山梁下,突兀的让人惊叹不已。
  于是下山,沿樊河上游继续上行。
  过河峪村,到马店。一路走来,马店无马,却有一块摩崖石碑。石碑古朴苍暗,字为汉隶,一笔一划,规整从容。张老师用卷尺量过说,残高2.5米,残宽1.1米,残存30余字。残,是时间的烙印。由于剥蚀严重,隐约还能辨认出“幽州”“邽”等字样。张老师博学多识,他讲,碑文上的幽州,为汉初十三刺史部之一。邽,就是上邽。当时邽县的范围包括张家川马店一带。之后,战乱不断,因地势险要,被称为“秦陇咽喉”。如果换一种历史观,也许这块残留的石碑可看作是开疆拓土的佐证。但碑未记,道未载,而陇道之艰难,由此可见。
  马店,已经属于陇山林区。十里之外,是一道分水岭。
  分水岭是樊河和汧水支流的发源地,东坡险峻,西坡平缓。但都水草丰美,当地人又叫羊肚子滩。站在分水岭上,自有一种南北相向、东西分离的奇妙感觉。如果不是间或有牛羊悠闲的叫声传来,还以为是在唐诗里呢。卢照邻在《早度分水岭》里写道:“陇头闻戍鼓,岭外咽飞湍。瑟瑟松风急,苍苍山月团。”
  公元前824年,秦人击败西戎,秦庄公被封为西垂大夫。秦文公即位后,“以七百人东猎。四年,至汧渭之会。”之后,在这里正式建邑,开启了秦王朝强盛的大幕。陇山大道的开通,繁盛,使蜿蜒茂密的关山成为秦国稳固的大后方基地。但遥远的汧陇古道一直隐匿在密林深处,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这是一条史籍缺载的古道,在陇山古道中也绝少有人提及。但隐隐约约,一直在陇山里蜿蜒。
  “有车邻邻,有马白颠。未见君子,寺人之令。”这是《诗经·秦风》里记载贵妇人生活的文字,逍遥自在,从容不迫。秦人挺进关山后的安逸生活跃然纸上。
  在分水岭的高处,有一排木房子。那是林业站的所在地。在季节的转弯处,这里变得更加静谧,更加葱郁,就像远古一样,安然,寂寞。
  由分水岭下山,一直沿汧河支流河谷下行。地势好像在缓缓下沉。这里已经是陇山的纵深地带了。森林茂密,且阴暗潮湿。路,是典型的林区路,弯弯曲曲不说,还狭窄,泥泞。
  无籍记述的路后,是秦家源。
  秦家源,一片四面环山的开阔地。平缓的滩地上,水洼一个接着一个,就像是一对对眼睛,好奇地望着我们这几个不速之客。秦家源,一个古意盎然的名字。秦人的后方,秦人的家园。如今,却被一丛丛的芦苇笼罩着,泛着白光,恍如《诗经·蒹葭》里的描摹。
  古老的吟颂,流传千年。这让人想起利奥波德的话:“像山一样思考。”山花,甚至芦苇是可以跨越时间的,也是有沧桑感的。这样的植物,无疑是要敬重的。
  秦家源离分水岭20公里,由此前行,进入陕西地界。再5里,到上官场。依然是羊肠小道,依然是蜿蜒曲折。密林的尽头是一户人家。人家的背后,闪闪发光的水流的尽头,有炊烟庄重地升起。炊烟的尽头,屹立着一块土墩。方形,无字。
  离碑不远,有一位牧羊人。陕西口音,一问,叫尹新民。他看我们从秦家源下来,就声嗓大大地讲,秦家源是立过“帝”的地方,“十里一墩台,五里一烟台”。说的调子就像是在吼了一句秦腔。
  陕西人把土墩叫碑子,是燃放狼烟用的。“边墙如月接墩台”,只是不见了边墙,不见了炮火。晚霞中,墩台正缓缓升起。我期待着,有一个地方会显露出它的全貌,它全部的雄伟与高大。但是,随着天色的隐晦,反倒是不见了踪影。
  老人说,前面的路都是平路了。我们知道,那里就是汧陇古道的终点,大震关。也是丝路西进的第一关。但我们却要上行。
  马鹿镇,古称马鹿坡,坐落在陇山西侧通关河上游的冲积扇上。“陇头秋色郁蒙蒙,薄暮阴森更不同。记得一声长笛度,萧然千古明月中。”这是清朝道光进士牛树梅从老家通渭游历川陕路过马鹿坡时的感慨。镇北的田野中,在村庄和山梁之间,是三面临川的一个巨大的隆起。
  一座西地常见的土堡子突兀地出现了。堡内没有人烟,一片寂静。昔日的居住地已变作耕地,有胡麻在蓝幽幽地生长。础石,断砖,残瓦,随处可见。仿佛是被遗忘的古遗址。
  山梁之上,六十里河川尽收眼底。《甘肃的由来》里讲,唐大中六年陇州防御使薛逵建安戎关,“襟带关中,西安羌戎”。与视线之内的安戎关相比,土堡当属砦、寨一类的军事构筑了。在天水的伯阳,还有吴砦,后寨的地名。
  但关不见关,只好下山。坐三马子到了20里开外的长宁驿。
  长宁驿在元明清时期是咸宜关道上的重要驿站。如今,这里早就没有了车马辚辚的繁忙景象。以路为界,分上店、下店两个村子。村庄简易,甚至粗陋。那些曾经使一个时代一种文化得以延伸的东西,显然早已消失,以至于我们都怀疑是不是真的来到了埋藏在历史深处的那个驿站。但就在路边,一个晃来晃去的牌子上出现了文字。长宁驿。
  东面紧邻林区的有幽深峡谷。人称驿程沟。在西地,沟壑峡谷的概念很混淆。不太深的峡谷中一派翠绿,因为阳光折射而浮动着淡蓝色的烟岚,峡谷底部,一条蜿蜒的溪水亮光闪闪。
  古道沿河水的右岸延伸,与林区公路同体。前行约五六里,又见古道。长约200米,宽3.5米。落英缤纷,寂静安宁。又前行,现古道,保存完整。长约300米,有土有石,相伴相生。路边树冠笼罩,形如绿色通道。那些竖立的阳光,穿越而下,闪烁着光芒。因为灰暗,因为年深日久,古道和周边的山陵已混为一色,不辨东西了。
  越古道而上,见草滩。高高低低,起伏不大。过草滩,北有一小峡谷口。前行为慢上坡,约3里,又是大草滩。有一个牧马人在神情木讷地吃着早饭。慢慢问,才知道这里是长宁驿村的集体牧场,叫南寨铺。
  寨、铺,都是和驿站相关的名称。清代的铺是专为传递紧急公文而设立的,铺与铺之间相距10—20里不等。至今,在天水当地,还有二十铺、三十铺、潘集寨、陈寨等地名。南铺寨,已不见铺的模样,早已倾圮在了历史的烟尘中。在牧马人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我们才知道,正东的沟通往黑沟,东北的沟通往黑虎口。都是一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地名。仿佛回到了《水浒》的年代。
  我们决定走黑虎口。
  在沟口,古道就呈弯弯曲曲的样子,残宽约2米。从第一弯开始,慢慢变宽,2米、3米不等。由此,慢坡而上。道路被野草覆盖,被土石包裹。断裂,残损,破落。这样的呈现,就像是一种坠落,由大而小,给人俯冲而下的强烈感。然后在落地的瞬间,变形,变异,或融化。古道边上,一丛一丛的是沙棘。果子泛红,看着让人满口生津。
  坡度越来越大。
  在半山坡,冒出了一个背着褡裢的跑山人。跑山人叫张虎,30来岁,面孔黝黑。他说是自家的马在关山里野放,已经三四个月没见了。他褡裢里装着粗盐,来给马喂。
  关山上的牲畜是名副其实的放养。主人一年上山三四次,喂喂盐巴,点点数目就行。运气好的话,年前一头猪,到了年关就是一群猪,而且还是野猪种。关山的野猪獠牙长,体壮如牛,不敢惹。
  这里的草很厚,光脚走很舒服。时不时还会冒出几眼小泉。水质清冽,香甜凉爽。脚下是幽深的峡谷,林木稀疏。与莽莽关山相比,这样的生长变得小气多了,让人产生一种无边的渺小感。就像当年卢照邻在《入秦川界》中写的:“陇坂长无极,苍然望不穷。石径萦疑断,回流映似空。”因为没有战乱,陇山的景色在诗人的心灵中得到了更多的人文观照。美丽,旖旎,且有情趣。
  但关山从来都是凄苦、绝望的象征,要不然咋会留下那么多哀婉荒凉的陇头吟唱呢?
  半坡之上,又见分水岭。陇山到处都有这样高低不一的分水岭。这个分水岭是个大壑岘。光秃秃的,树木稀少。过了山口,进入到一个开阔的谷地。突然从树后传来“哄哄”的叫声,接着有一物奔出。是牦牛。牛头,兔尾,声音似猪。印象中,是第一次在陇山见到牦牛。牦牛也不惊慌,回头瞅瞅我们,又转身离去。在牦牛模糊的背影里,我们看到了跑山人张虎。他正在给三匹马喂盐巴。马儿摇头摆尾,还时不时用头蹭着主人的衣裳。
  转过山头,路也宽了。大片大片的大黄和亚麻涌入视野。
  大黄,被誉为中国草。作为一种中药,可清湿热、泻火、通便。在近代崛起的过程中,西方人掠夺式的拥有了茶叶、瓷器、丝绸等中国商品的生产,但大黄,尤其是药用大黄的生产,却依然掌握在国人手中。眼前的大黄尚在生长中,绿意盎然。大片的叶子,蓬松着,向上,向下,向四周扩展。风姿绰约。欧洲人本想通过贸易培养出自己的药用大黄,不想只培植出了一种蔬菜。于是,也就有了大黄面包、大黄布丁、大黄沙拉等食品。
  造化弄人。但陇山,乃至秦人的家园礼县,依然是大黄的重要产地。千年之后,这个曾经盛大的族群,竟然以与世隔绝的另一种方式,旺盛地生长,繁衍。
  从忙碌的药工口里,我们得知,这里就是大名鼎鼎的菜籽河。
  菜籽河,不见油菜花。原来有人家,现在却人迹罕至。从这里,一路到碑子梁,一路通咸宜关,一路达固关,是真正的三岔路口。
  也有古老的亚麻。一丛丛,一片片。稀疏而不乏活力,不似大黄那样繁盛。只是孤独地陪伴着大黄。陇山在这个大湾里温暖了许多,柔情了许多。植物们获得了大繁荣,大生长。
  站在历代文人骚客们描摹过的古老草滩、山川之上,一种未曾预言的力量让人心潮激荡,仿佛又回到了《诗经》时代。“阪有桑,陧有杨。既见君子,并坐鼓篁。今者不乐,逝者其亡。”那个短暂的时代,无鼓角争鸣,无劳燕分飞。一派清明祥和。
  回想起我们一路走来路过的村庄,古道,在陇山里安静着,沉默着。一千多年前就在这里经过的人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消泯了。历史,的确因为这些仿佛自天而降的迁徙而让人不适,甚至恐慌。
  那一刻,我们决定坐下来,再好好看看这片即将离去但却让人温暖的大地之湾。
  陇山之上的这些山丘、土陵、古道,在时间的融化下,慢慢将自己变成了更为坚硬的存在。从这样的高度凝视,它们仿佛又融化为一滴又一滴的水。滋润着,涵养着。天空蔚蓝,白云舒卷,野草生长。
  我们知道,所有这些,虽然被历史缺载,但都会是陇山的底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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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 理 志
有个育生巷   □ 雪潇


乡愁花牛 □ 李晓东   挂职结束离开天水,已六年余。这六年里,每年都会收到从天水寄来的鲜食特产。春的樱桃、夏的蜜桃、秋的核桃,还有时令再晚些的花牛苹果。常常不知道是谁寄的,有寄中国作家协会地址,也有送到先前工作的《小说选刊》地方去。
  应当地朋友之请,我写过一篇《天水城赋》,镌刻在古韵新貌、游人如织,因麻辣烫又火了一把的天水古城照壁上,1200多字,20米有奇。落款时,颇费了些踌躇,忽然神光显示,曰“天水故人李晓东撰”。有朋友感觉有点异样,毕竟在中华文明源头区、传统文化传承的长房长孙之地,“故”是比较忌讳的。我说,“故人西辞黄鹤楼”“故人具鸡黍”“最是风雨故人来”,老朋友之意。而且,离开了,还会常联系、常回来。回来时,能“具鸡黍”,不“人走茶凉”。
  不料,情谊却如花牛苹果般,越来越深浓。每次收到千里之外来的花牛苹果,我不是迫不及待地张口就啃,而是双手捧着,感受从内到外的天风水雅。
  天水之适合水果生长,盖因其独特地理环境因素也。有人言,天水“五不”,不东不西、不南不北、不高不低、不干不湿、不冷不热。位于中国陆地几何中心、长江黄河分水岭、北依黄土高原、南傍秦岭西端、海拔千米左右,海洋季风到天水成强弩之末却亦“回光返照”,由此,天水为干旱、半干旱气候之分界线。如斯,则占尽“中庸”。虽未全得天时地利,然灾害既少,渭河蜿蜒而过,万物生生不息,花牛苹果,即其中一种也。
  花牛苹果之名,源于花牛村。村之名源于何,则不知。然细究之,颇有意趣。北方牛常见者,黄、黑两色,如奶牛般黄白或黑白相间的“花牛”,殊少。故“花牛”可理解为两种事物——植物的花、动物的牛。
  众所周知,天水乃中华文明源头区,伏羲一画开天、肇启文明之地,又称“龙城”,“七绝圣手”王昌龄“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诗仙李白“我本陇西人,先为汉边将。功略盖天地,名飞青云上……”,均指天水人李广,今天,天水市区犹存李广墓。龙,当之无愧中华民族第一共同图腾,其形状,牛头鹿角河身鱼龄鹰爪,其尾亦为牛尾,鲜明地显示着畜牧业和农业共存的生产方式。马克思主义社会发展学说认为,农业从畜牧业中分离出来,是生产力进步的第一座里程碑。那么,牛,就是这一飞跃的形象表达。花,则预示着果实之繁盛。
  伏羲于花牛村数公里之卦台山创画八卦。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最基础之太极图,圆为天、曲为水,水非黄河,而是渭河。渭河畔花牛村,两枚最常见的汉字组成的、略显独特的村名,却蕴含着中华民族发展史上的核心密码,以此命名一重要苹果品种,看似普通,却殊有深义。
  花牛苹果,植物学上,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引进美国蛇果,本土嫁接培育而成。外形色泽,与蛇果相似。然果型更美观,均匀、饱满、最卓荦者,顶部突出五棱,沾水倒印,可连线出标准五角星。“中华祖庙”伏羲庙大殿内,有河图洛书。“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河图为偶、洛书为奇,而“图”“书”之中央,均为“五”之数。常识认为,伏羲发明“二时制”,河图洛书则标明,“十时制”在中国上古同样出现,并准确发现与表达出其中之规律。
  天水地名之出处,由来已久,喀什出土的西汉织锦,上绣“五星出东方利中国”。“中国”最早铸于西周何尊,宝鸡出土。今天,宝鸡天水同属中华文明重要发祥地关中平原城市群。溯其源流,乃天水秦安大地湾先民沿葫芦河、渭河,渡黄河而至山西运城、临汾一带。后稷生于河东,运城有稷山县为证。稷之后人古公亶父率族人复返关中,繁衍发展成周,《诗经·生民》记载殊祥。由是可知,花牛苹果的五星基点,既属天然生成,更蕴藏着深厚的中华文化。毛泽东主席给时任甘肃省长的邓宝珊说,“你家乡天水的花牛苹果好吃”,是实指,亦内涵深远。
  苹果原产欧洲及伊朗,元代传入中国,与先前葡萄、胡桃一样,都是经丝绸之路而来,天水正是丝绸之路节点城市。丝绸之路从长安出发,商人们并非牵着骆驼一直走到罗马,而是一段一段开展贸易。长安至天水,走关陇大道,步行大约十天,人困马乏,正需休整。而且,天水又为陕西、甘肃、四川、青海、宁夏“五省通衢”之地,货物于此集散,至兰州、过乌鞘岭、经河西走廊、到敦煌、西出阳关……苹果东来,在中华大地开枝散叶、生生不息。而此物喜光、耐寒凉、喜干燥,适合土质疏松的山地,天水无疑为各要素齐全之最佳者。
  唐肃宗乾元二年(公元759年)秋,杜甫流寓天水两月余,留“秦州杂诗”117首。“山头南郭寺,水号北流泉”“山园细路高……悬崖置屋牢”,南郭寺、麦积山都有歌咏。然而,他最思念的,还是故乡、亲人,“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就是诗圣在天水写下的句子。如今,“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已一去不复返。百炼成钢的中华民族,正走在伟大复兴的黄金大道上。金秋九月,白露甫过,花牛苹果挂满枝头,鲜红如火、深沉如水。鲜红,是旗帜的色泽,深沉,乃思想之意蕴。李杜如在,共品花牛,举头望明月,低头是故乡。
天水诗简   (组诗)


  秋日。麦积山
午后
一朵干净的云
途经麦积山时
突然停下来

它看见了端坐石窟的众佛
也俯瞰了栈道上攀爬的游人

云飘走后
腾出一块最蓝的天
安放佛的慈悲

游人下山了
给群山留下大片的空旷
堆放人间苍茫
只想石门的月亮
进了石门
突兀的山多了
耸峙的石头多了
不认识的树木多了

听了一上午的鸟鸣
爬了一下午的山峰

之后 靠着一角黄昏坐下来
我把内心的孤独分成两半
一半给林间的虫子
一半给巡山的护林员

风把我眼中的秋天
越牵越远
像陡峭的中年
越走越深

今夜 我什么都不想
只想石门的月亮
净土松涛
雨水过后
松林里的鸟鸣
被风推了出来

僧人在寺里读着一册时光残卷
勤杂工在寺外种着几亩蔬菜
他们都听见松林发出的涛声

尘间的喧嚣
被挡在了修行之外
一方净土滋养着
受伤的灵魂

站在一池碧水边
我恍惚又被午后的日光
清洗了一遍
南郭寺
寺院的几株春秋古柏
用佝偻的身子,向寥廓的秋天
诉说岁月的沧桑

扫走黄昏的喧嚣
寺里总算清静下来
守门人习惯在柏树下多走几圈
也爱听鸟雀喳喳的叫声

杜甫来南郭寺时
一场秋风已经撤离
落叶淹没他的麻鞋
山头的空旷
安放了他的忧伤

我来南郭寺时
杜甫去了成都草堂
隔着苍茫的朝代
我们只能在唐诗的一场大雪里相见

在前人坐过的树桩
我又多坐了一会儿
静等那个在北流泉打水的人
事实上 打水人早走了
只留下一对木桶
吊着清澈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