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堡遗韵
天水日报
2024年12月14日
□ 毛韶子
这里的每一块土,都渗透着岁月的脉搏;每一堵墙,都书写着枪雨中的呐喊;每一棵草,都延伸着过往的沧桑;每一个脚印,都流淌着前世今生,这就是石堡,一个山尖上的堡子。
行走在洛礼路上,向南约10公里的蓼阳附近,突然间前方一座高山横亘在路中央,似乎无路可走,但继续前行,左侧一座石土夹杂的大山,礼仪性的伸手款款指引你沿山脚通过。这座石山当地叫石屲,处在下湾村和蓼阳村之间,背靠着靴子沟,脚踩着大南河。驻足举目,远远地看见山顶有一个圆形的堡子,这就是下湾村的堡子,叫石保堡。堡子是天水地区历史上一种特有的夯土建筑,古时为防土匪官兵侵袭,乡民在高山之巅聚土围筑,躲避战乱。如今,这个堡子除了西面坍塌,其余各处还相当完整。记得村里的老人说过,它是当年村中汪氏下院户辉煌时留下的遗物,与下湾村有很深的渊源。遗憾的是,该户族在与人斗富贺万担粮时掺入羊粪后,不出一年就灾祸连连,自此走向衰落。
传说不是历史,但或多或少总有历史的影子。
下湾村的下院户汪姓人家,在几代人辛勤耕云播雨中,慢慢兴起于田垄之间,家业发达兴旺,在槽头拴上撼山动地的满圈黑犏牛,村庄周围山上是一鞭哨摔不出尽头的田地,又着手在南河畔建起一盘水磨,方圆几百里的人们都在心里说:下院户起势了。其实,在人们一代又一代的口头传言中,下院户的起势源于家里的老太太汪黄氏——她,女中贤良,家政井井,邻里和睦,乐施好善,具有大家闺秀风范。下院户的辉煌,维持了三十多年,到老太太汪黄氏去世的第二年,家里主事人为了虚名在与人斗富贺万担粮时,因少一担粮而掺入羊粪后,致使灾祸连连,下院户在外做官的儿子骑马套蹬而亡,水磨在一夜间被暴雨冲毁,急病交加的主人撒手人寰……家业在一夜间倾倒,象征着昔日辉煌和富有的水磨房,在以后的一年又一年中,于淤泥沉淀和荒草疯长中开着一段时光的记忆之花,并在当地代代以之为鉴。
一个冬日,我来到堡子前,走进北侧的堡门,里面很宽广,约有四五亩地那么大,踩着秋天耕翻过的土地,看着周围靠墙的玉米秆,知道当年种的是玉米,想着林立的玉米,仿佛当年一个个人的身影。我从西南侧爬上堡墙,山下的洛礼路绕着南河从北向南,消失在群山之中,洛礼路是一根线,一个个村庄则是用线串起来的珠子,熠熠发光。堡墙上宽处两个人可以并排行走,枯草索索,冷风呼呼,墙边上满是鸽子粪,偶尔有一些不知名的鸟雀从墙缝中飞出。
漫步在堡墙上,我的心里澎湃起伏,感叹前人的聪明才智,选址在山尖建造堡子,一方面是为了自卫自救,另一方面也是与自我挑战,相对于当时的财力与经济,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要夯成这么高大厚实的土墙,得花费多少时日!是呀,人们为了战胜大自然,在无形中又留下了堡子这道历史遗迹,也是一道风景,在一代代人的眼眸和脑海里留下印痕,撞击心扉,最终成为灵魂财富。
思绪又飞到了那个血雨腥风的岁月,一帮流匪的出现,打破了山村下湾的安宁。村里组织精壮劳力,扶老携幼,背着食物包裹匆忙爬上山,沿着崎岖小路赶到石堡中避难。他们关紧堡门,在瞭望台架上老土枪,由小伙子轮流密切注视着蜿蜒山路上的人影,准备殊死搏斗。一天过去了,傍晚时村里燃起熊熊大火,流匪洗劫后向南扬长而去。大火渐渐熄灭,等到村里慢慢静下来时,胆大的小伙子偷偷下山,看到冒着烟的后场院供桌下,血泊中斜躺着寡居的三阿婆,她的辫子被砍断一大半,旁边一具异乡人的尸体惨不忍睹。事后清酲过来的三阿婆说,远离村子窑洞独户居住的她没来得及跑远,赶来的流匪把她和村边抓到的异乡人的辫子绑在了一起,几刀砍死了异乡人,而她因只砍断了部分头发而侥幸活了下来。堡子,在血腥的记忆里,给了人们护佑,是人们的避护伞。
年年春草绿,岁岁秋叶黄。
时光的转盘总是在默默中向前。把日子推到21世纪的初期,千禧年过去的又一个十五年后,堡子四周的大片荒地开垦出来,栽上了花椒树,这个人就是下湾村毛元平。通过六年的辛劳种植,百亩花椒经济园初具规模,走在石堡附近的每一块地里,一排排修剪得整齐的花椒树,有一米五左右高,枝条用绳索、铁丝之类牵开拉平,伸向四方。为了光照充足,分层而剪,有最多不超过两层的,叶子舒展,枝枝都有密密麻麻的花椒果。目及之处,春天一片葱茏,令人欣喜。而到了夏秋之际,高山上的花椒红艳艳、油涔涔,处处洋溢着扑鼻麻香,椒农的脸上泛着红光。时光总是在平朴中出现偶然,如如期出现了这样一个种植人,这就是一种力量,一种榜样,开垦了荒地,种植了花椒树,找到了一条新的路子,致富增收。我突然有一种惊喜,不久的将来,在堡子的周围,一片红艳艳的花椒,红了堡子,红了种植人的心,沧桑的堡子焕发出新颜。
当笑声映着千年古堡,喜悦和欢愉激荡着堡墙时,回望历经沧桑的堡子,在阳光下,似乎在细数着过往的点滴记忆。
忆往昔,峥嵘岁月怅辽阔;看今朝,有志儿郎竞风流。
好在历史的车轮在不断滚滚向前,石堡,在又一个充满希望的夏天来临时,换上新装,大放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