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一块冰的他,还保持着浪花的形态
——陈赟平和他的诗
天水日报
2025年01月25日

去年夏天,多年不见的校友陈赟平,头上顶着一层秋霜来访,眼神中充满忧郁,让我心里顿生寒意。他还像二十八年前一样,视我为兄长,恭敬地坐在我面前,话里透着谦卑,弄得我心里不怎么舒服。他责怪自己没心,与我联系太少,没到天水来看望过我。
1996年10月,在甘肃教育学院进修的我,和一群文学狂热者聚在一起,成立了涛声文学社,我被选为社长,并出版了铅印报纸《涛声》。之后,《飞天·大学生诗苑》集中力量推出了十余名社员的诗作,不光轰动了校园,还传遍了兰州所有高校,一时风光无限。比我小几岁的陈赟平也是文学社发起者,因积极认真,成了骨干。
“穷得只剩下骨头,就用骨头歌唱。”
“可以没有金钱,甚至爱情,但不能没有激情。黄金美酒让别人占领去吧,我们只固守灵魂的家园……愿《涛声》与黄河同在!”
我写的《涛声》发刊词,通过广播站主持人陈赟平富有激情的朗读,久久回荡在上空,呼应着学院旁边黄河发出的宏厚涛声。一夜之间,他与我竟成了学院的名人。那时的他,二十六七岁,戴着近视镜,文质彬彬,风华正茂,头发浓密而黑亮,血液中流淌着火热的文学激情。“密密集集的鸟/从天庭飞落/尖尖的嘴巴吐出成片的火焰/烧熟了一个季节/黄鸟优质的语言/落在村庄/将小妹试镰的嫩手/说得痒痒的(《夏天的阳光》)”将夏天的阳光比喻成黄鸟,流露出了麦子成熟时农人喜悦的心情,新鲜而生动。“最后一声/离去的雁哭/颤栗着/在落叶里/敲打/我的瘦骨(《雁哭》)”此诗虽短,但也道出了孤独的痛苦。赟平这两首刊发在《飞天》(1997年第3期)的诗,语言质朴自然,意象生动鲜活,二十多年后的今天,读起来也让人为之心动。那时,我们黑亮的眼里,神圣的只有文学。黄河边上,校园里,与他交流文学的情景,现在想起来,让人温暖。
甘肃教育学院毕业后,他回到了清水县,我回到了原单位,和他的联系渐渐少了。回到清水县的他,因文章写得好,被领导发现,从偏僻的乡村小学、中学相继调到县城多个单位和岗位工作,其中主要在县委办公室和县市场监管局工作,连续多年从政。赟平从政后,诗歌写得少了,发表的诗作也寥若晨星。但我依然关注他的生活、他的写作,源于创建“涛声文学社”的一段情谊。他的诗歌创作,和我文学上被困的十年一样,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
赟平到单位看望我的时候,我看着他那微胖而疲惫的身躯,半黑半白的头发,近视镜后面眼睛闪烁的灰色忧郁,有些心疼。他道出了二十多年来生活中的坎坎坷坷,还有压在心上的冰块,我不知怎么安慰他。我清楚,他是一位有韧性的人,能提得起放得下,他来无非是向我这位老大哥吐吐心声,释放一下内心的痛苦,回到工作的县城,他还会成为一头默默前行的老黄牛。
不久,我就在《甘肃日报》上看到了他的组诗《清水荡漾》。“黄河的支流是渭河/渭河的支流是牛头河/而牛头河的支流/是清水人饱满闪亮的心河(《牛头河》)”这样的诗句,是从心里流出来的,流露出了对故乡的热爱。他的诗犹如他的人一样,不故弄玄虚,质朴实在,是一位说人话的诗人。走进他的诗歌世界,仿佛走进了远离大都市的清水大地,处处充满着泥土气息。不少人认为只有大都市才能诞生杰出的现代诗,而乡土不会,这是一种偏见。一位诗人,站在哪儿,就替哪儿说话,没必要为难自己。陈赟平的诗尽管有根,但他忙于政务、生活,对创作下的苦功不够,也缺少哲学思考,显得单一不深刻。这都是大多数诗人的通病,不必刻求,但值得警醒,望日后在深度上加把力气。
一位平顺而幸福的人,不可能成为杰出的诗人,因为诗人不是用嘴巴说话,而是用伤口说话的。风风雨雨五十多年,谁的心上没有刀伤?愿赟平兄弟将内心的冰块化为诗歌的春水。
前几天,收到赟平兄弟的短信,说要出一本诗集《清水荡漾》。回想他的半世沧桑,还有他对生活、对诗歌的依然热爱,头脑里冒出了一首小诗:
成了一块冰的他
还保持着浪花的形态
孤独而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