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025年03月08日

　　3月4日，阴冷天气下的麦积山石窟笼罩在薄雾中，记者见到讲解员卢娜时，身着紫色长羽绒服的她，与身后千年石窟的沧桑感形成鲜明对比。作为麦积山石窟的讲解员，她在此已工作了8年，可谓亲历了从旁观者到文化宣传者的身份转变。
　　与许多本地人一样，在未真正了解麦积山之前，卢娜只觉得麦积山“栈道险峻，山势陡峭”。“直到大学毕业，成为麦积山石窟的一名讲解员，真正深入地去了解时，才感觉到它的魅力。那些微笑的泥塑，吸引着我去读懂他们的故事。”她回忆道，“在深入了解的过程中，我发现这座具有千年魅力的石窟，是不被大众所熟知的，于是莫名生出一种责任感，想要把它宣传出去”。
　　此后，行动派的卢娜埋首典籍，从魏晋南北朝的烽烟中打捞佛经的隐喻，在残损的壁画间拼凑工匠的匠心。慢慢地，她的讲解不再“照本宣科”，而是将文史编织成流动的叙事。“游客需要的不只是知识，还有共鸣。”她轻声说。如今的卢娜，能快速get到游客的需求，并从容不迫地为学者勾连朝代更迭，为旅人轻诉千年一瞬的禅意，为孩子描绘神话奇谭……
　　重复的讲解词，因她的诠释而鲜活。一名游客曾感叹：“你的声音让‘东方微笑’有了温度。”卢娜将此视为最高赞誉。“所谓‘东方微笑’，不仅是造像的表情，更是文明绵延的密码。”她说。
　　“麦积山石窟的‘东方微笑’，更像是一个具有凝聚力的符号，它不仅限于特定的微笑造像，更代表了一种情感故事和影响力。”卢娜认为，麦积山除了其雕塑艺术，更应让大家了解的是它改变了人们对甘肃的固有印象，展现了西北地区四季分明、依山傍水、瓜果飘香的一面。“同时，麦积山石窟自十六国后秦时期开凿以来，持续不断，具有独一无二的完整性和艺术风格跨越多个朝代的特点，这对于研究中国雕塑艺术的风格演变具有极高的价值。”说到这里，卢娜语气坚定，眼神中满是自豪。
　　采访中，记者也问及“四大石窟孰优孰劣”的争论。卢娜摇头道：“艺术无高下，麦积山石窟的价值在于‘未完成’。”她指向崖壁，那里密布着十六国后秦至清代的造像，风格从犍陀罗的异域风韵渐变为中原的含蓄，“这就像一部立体的史书，每一页都不可替代”。
　　但卢娜也坦言困境：狭窄的栈道影响参观体验度，震塌的洞窟仅存残影。有游客抱怨“不够震撼”，她耐心解释：“残缺本身便是历史的语言。”她常邀请游客想象——千年前，匠人们如何悬绳凿壁？战火中，僧人又如何藏经护佛？“文物保护不是封存，而是让过去与当下对话。”
　　在男性主导的文物保护领域，卢娜及更多讲解员以女性的细腻开辟出一方天地。“女性更擅长捕捉情感，也天然的具有亲和力。”卢娜微笑着说，“细腻的情感有助于从不同角度理解艺术雕像作品，并能更好地从情感层面进行传输”。游客常因这份温柔卸下浮躁，静听一窟一像的沧桑。
　　麦积山石窟栈道险峻、山势陡峭，并不容易攀爬，然而旺季时，卢娜和同事们每日要爬三四趟。有时烈日灼脊，有时寒风割面，有时生理期的隐痛与游客的焦躁交织，对此她却笑言：“爱是唯一的止痛剂。”卢娜说，这份爱，源于石窟给予的滋养。她常驻足第44号窟的主佛塑像前，凝视其恬淡的面容。“南北朝的女性多为政治牺牲，但这尊塑像却以慈悲俯瞰众生，这让我想到那些被历史隐去名字的女子——沉默，却坚韧。”
　　这份坚韧，如今体现在每一位“麦积山人”的身上。“说实话，也有累到崩溃的时候，但每次下班回家后，想起那些伫立了1600多年的塑像，就又开始自我打气。基本上刚开始的几年，都是在这种情绪中度过的，但现在我的内心更趋稳定，也更为平和了。”卢娜望向洞窟，目光如炬。
　　从旁观者到麦积山石窟文化的宣传者，卢娜的8年时光，让记者想到麦积山崖壁上那些跨越千年的栈道，它们最初也只是悬空摇晃的木质筋骨，在风霜中吱呀作响，但经年累月的修缮与加固之后，如今与山体生长出共生般的默契。而卢娜口中的“平和”，从不是静止的湖面，却是知道自己该在何处扎根，又在何处伸展枝丫的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