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025年03月08日

　　□ 蒋萍

　　初春时节，渭河迎来了一场大雪，款款流淌的浅绿色河水中，片片雪花轻盈坠入，随即与蜿蜒的碧波共赴远方。河道两岸的白杨树披着素白纱衣，积雪将芦苇丛雕琢成玉砌琼枝，广袤田畴铺展着银絮绒毯。近处的苹果园与葡萄园在雪幕中静谧如沉睡的婴孩，绵延起伏的河道群山，此刻被飞雪点染成泼墨山水——嶙峋石壁裹素绡，层峦叠嶂绽琼苞，恍若仙人挥毫落下的银钩铁画。
　　暮雪纷扬中沿麦甘公路起点西行，越过积雪堆砌的荒芜之地，山脉突然高耸起来，险峻的峡谷间，风卷着雪粒撞击峡谷的轰鸣在耳畔凝结成固态的寂静。如果独自一人徒步深入此地，定会觉得走入不毛之地。如果不仔细查看，或许还不会察觉清澈透亮的渭水，正在脚下缓缓流淌。如果你只是静心感受两旁峡谷的险峻，田野的荒芜，而与渭河擦肩而过，我定会告诉你，这绝对是一件憾事！
　　如果在这里与渭河不期而遇，你会发现，它正以冰晶为笔尖，在峡谷褶皱间书写被世人遗忘的生态密码。那荒芜连绵的群山，险峻幽深的峡谷，清澈宁静的河水，在气温骤降的初春，反而荡涤出浅绿色的波纹，比世间最好看的绿纱巾更轻盈飘逸。为着眼前难得一见的美景，你定会感谢，这突如其来的鹅毛大雪让眼前的渭河变了模样。
　　站在河边放眼远望，最耀眼的依然是高耸的山峰，落雪让冬天的山不再干枯皲裂，不再灰头土脸，不再荒芜黯淡，它如一位健壮有力的青年，精神焕发，挺拔俊朗，神采奕奕，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风依然冰冷，空气却异常清新，田野寂静得出奇，只有路旁女贞树上的画眉在鸣叫，清脆、婉转，让行人稍微放慢了脚步。
　　这样寂静的田野，距城市喧闹的烟火气息只一公里远。一公里之外，便是渭河了，在这里可以零距离感受渭水的透亮。你可以，目视渭水碧波，倾听渭水拍浪，也可以将手伸入水中，感受它的寒凉。
　　雪落下来，渭水两岸的松枝承接着片片银鳞，渭河也像系上了白狐狸毛的围脖，温润柔软、风韵多姿。雪与渭河，一年少有的相遇，相遇后便和谐美好，相遇后便生情愫，这时的渭河也有了一年中少有的温婉、安静。
　　渭河落雪后，正午的阳光也来凑热闹，它拼命绕开高山、峡谷，将清冷的光照在河道两岸的积雪上，洁白的积雪缓缓融化，融入河水，像前世相欠的泪水，盈盈地消失消散。
　　河道两旁的积雪消融后，渭水又成了原来的样子。一年难遇的一次落雪，短暂而美好，温情又急促。渭河不留恋，拥有过，就没有遗憾。
　　这么美的落雪，竟也不曾让行色匆匆的人们停下脚步，甘愿让这人间最美的落雪被遗忘。
　　渭河的雪，并不落在孤寂惆怅的人眼中，而落在淡泊名利、无忧无虑的人的情思里。落雪后，那些爱生活的人义无反顾走在渭河边，他们踩着黑陶质感的石子小径，呼吸间白雾与河面的寒烟交织成螺旋纹路。凝望着浩浩荡荡奔涌而来的渭河水在峡谷口处放慢脚步，放低呦鸣，呈现出安静、沉稳、深邃的姿态。那一刻，渭水像一口宽阔的清泉，像一汪碧绿的湖泊，更像一位跨越千山万水的老者。
　　雪落渭河，雪纯净洁白，雪明媚灿烂；雪落渭河，雪温柔可亲，雪持久弥香。渭河落雪，渭河低吟浅唱，渭河缓慢溯洄；渭河落雪，渭河碧波浅绿，渭河边黑石醒目；渭河与雪是前世情缘，是今生最美的遇见。
　　雪落渭河后，渭水变得沉稳细腻，变得反复回望，它，在等着雪消融，然后一起向前奔流。
　　渭河在初春最为清澈，这是为了等候一场大雪，是给雪准备的见面礼。
　　雪落渭河，是一场浩浩荡荡的视觉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