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025年05月31日

　　□ 韩乾昌

　　我们小时候不叫过端午，叫过五月五。叫过端午是后来的事，太正式。像叫一个人的大名一样不亲切，叫小名儿才对劲。
　　我们过五月五不赛龙舟也不吃粽子。不赛龙舟，因为村里只有小河，江啊湖啊，只在课本上看过。不吃粽子不是因为不爱吃，是没有粽子可吃。想起来，我似乎是十几岁到了兰州才第一次吃粽子。
　　现在城里过端午节，除了单位发粽子或者家里包粽子以外，好像再没啥活动了。粽子如今也不是啥稀罕物，孩子们吃一个就嫌腻。
　　还是怀念小时候的五月五啊！
　　我们小时候，五月五要一大早去野外“摆露水”。古人认为露水为天地之灵气凝萃而成，可以败毒、祛脚气、止风湿，故五月五早晨要去山上田里摆露水。
　　姑娘们一路莺歌燕语，欢蹦乱跳，结伴而行。到田间地埂，用手绢或纱巾在干净的草丛间来回摆动，采来清凉的露水，拧入罐中提回家，供大人小孩儿擦脸、手、身，据说此后身上便不生疮疖，可防毒虫叮咬。
　　回来的路上，趁着太阳还没出来时，折一把翠绿的柳梢，摆上露水插在门楣上。家家门口有柳梢随风婀娜，黄土高原忽然平添一份妩媚。门上插柳梢，可以辟邪驱毒。因为五月是毒月，是各种毒虫出没的时节。
　　五月五，当然少不了花馍馍。
　　心灵手巧的婆婆和媳妇儿们，用发好的小麦面团捏出各种虫类的形状，比如蝎子啊，蜈蚣啊，癞蛤蟆啊；或者在一张擀好的面饼上用模具拓出各种动物和花卉图案，再在鏊子里烙得外黄里嫩。趁热吃，麦香四溢。
　　吃掉做成蝎子、蜈蚣、癞蛤蟆之类样子的花馍馍，象征消灭了一切毒虫邪祟，保佑一家人健康平安。
　　吃过花馍馍，媳妇儿们和孩子们说说笑笑，走出家门，来到场院，穿过树林，在田野里撒欢儿，纷纷伸手，比比谁的花线儿漂亮，看看谁脖子上的荷包儿俊俏。
　　花线和荷包一般是各家母亲或姐姐的手艺。如果听见别人夸自己的母亲或姐姐手巧，绾的花线儿漂亮，绣的荷包儿俊俏，心里那个美呀！
　　除了常见花样儿，灵巧一些的媳妇儿会做荞麦棱荷包。彩线缠一个荞麦棱子，下面吊个穗儿，玲珑可爱。更灵巧的媳妇儿会绣动物和花卉的荷包，惟妙惟肖。
　　荷包里缝了雄黄、沉香、白芷、川芎、甘松等香料进去，馨香远播，沁人心脾。大家会互相交换荷包玩儿。好朋友和恋人之间互相赠送荷包作为信物，情意浓浓。
　　五月五过后，孩子们手腕脚腕上的五彩丝线，可不能随便摘掉丢弃。要等到花线自己断了以后，抛到树梢或者屋顶，等着喜鹊衔去了，到七月七给牛郎织女搭鹊桥用。
　　如果谁的花线不小心弄丢了，他会很伤心的。心想，万一因为自己的大意，让牛郎织女错过一年才得一次的相会，该是多么令人沮丧啊！
　　五月五也是老家传统美食竞秀的时节。
　　首先是酒醅子。用簸箕把莜麦的麦衣和秕粒簸出来，然后在大铁锅里蒸煮，熟了以后盛在瓦盆里，晾温暾了，放上酒曲捂好，过几天就成了酸甜美味的酒醅子。吃上一碗，醉香满怀。
　　还有用荞麦面做的凉粉，拌上蒜泥和清油、椒盐等调料，吃起来有荞麦面的清香，滑爽可口。
　　美食简直太多，只能拣两样儿说说——怕口水止不住，先不说了。
　　五月五还是老家的感恩节，是与春节、清明、中秋并列的四大节日之一。
　　此日，凡出嫁的女子，均要回娘家看望父母；定亲未娶的男子要去女方家看望女方父母，所带礼品有烟酒、红糖、茶叶等，俗称追节。而欠下别人家人情者，要上恩人家登门酬谢。
　　儿时五月五，大地一片绿意盎然，小麦灌浆，洋芋花儿盛开，玉米苗像绿蜡茁壮生长。四处一片丰收前的希望景象。亲朋互相交换荷包，情人间互赠信物，尝一尝别人家的酒醅子，互赠各家的花馍馍和凉粉等美食，充满浓浓的人情味儿和淳厚的乡情味儿。
　　怀念儿时五月五，怀念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怀念那些天真烂漫的人儿，更怀念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

我
们
的
节
日
端　　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