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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夏日纪事

天水日报      2025年07月12日     
  □ 杨婧文

  “凉粉哩呦——”
  “豆酱面酱辣子酱,腌蒜咸菜糟豆腐噢——”
  穿街过巷的叫卖声在小城上空回荡着,盛夏的热浪从地面蒸腾而起,云层很低,沉沉地压下来,暑气不高不低,扑在人脸上,沁出一层薄薄的油光。
  前头街口的小卖部已许多天没啥生意了,老板无精打采攥着褪色的广告扇。他眉心挤出个川字,秃了一半几近没有头发的脑门上泛着油光,像是给这溽暑多添了层釉。他急挠头皮的当口,指甲刮过头皮的沙沙声,混着蝉鸣刺进七月。
  听戏的人散了好几天,《铡美案》的铡刀声仍在看客耳中铮铮作响。每当包公惊堂木拍下,总有花白头发的老太颤颤地伸手去堵孙子不听话的眼睛:“看啥哩,娃儿,包公要开铡咯,你把眼眯上,连杆……”却迟迟未见角儿动手,长胡子的汉子手起刀落,看客都齐刷刷地“咿呦,啧啧啧……”“好!”不知哪位中气十足吼了一声,于是纷纷叫好,角儿们熟练地鞠着躬,谢了幕,赴下一场去了。
  暑气漫上来了,凝成混沌的一团,不肯散去。
  老板忽地又出来了,没有扇子,却拎着一块发黄的厚木板,瞧起来还有褐色的茶渍,应当是陈茶了。板子被搭在了小卖部前头的木墩上,老板嘿嘿了两声,又扭头回去了。不多时又提了两个罐罐出来,也立在了旁边,然后翻转了扇子,晃着走进店去。仔细去瞄时,厚木板上头却是新描红的“楚河汉界”。
  一阵热风吹过来,让人恹恹的不想动弹。
  两个老头拎着马扎溜达过来了,看到了小卖部门口的木板,像是不怎么相信似的走上前去验证一番,忽地咧开干裂的嘴,露出零星的牙齿来:“老板生意兴隆啊——”往门里头喊了一声,像是回应,老板走出来点了点头,两个老头撑开马扎坐了下去,笑呵呵的,又带着期待。
  云层愈低了,捂着不肯放似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闲游乱转的人都凑了过来,小卖部跟前霎时间有了人气,三三两两都在给两个老头支招,说的笑的,斜眼正眼看的,老板摇着扇子晃脑袋,眼神却不在棋盘上。“大麻子,特大麻子,生麻子,熟麻子,瓜子哩呦——”卖麻子的孙老汉蹬着三轮也转悠到这边来了。他把三轮车推挪到了墙边处,拉住了手刹,顺带关上了车把上绑着的电喇叭。
  “咦?孙老汉吗?”人堆里有人喊了一声,冲着昂了昂头,“啊,都好,哈哈哈……”孙老汉摆一摆手也站了过去。老板的孙子在人堆后头跑来跑去转圈圈,孙老汉招呼过来:“娃儿,你知道不,这马踏日字炮翻山,象走大田士挽先,小卒过河能冲天……学问大着哩……”说罢看了一眼盯着自己的老板,“这娃儿长得心疼很。”“还小哩。”老板说着又看向了棋盘,两个老头谁也不肯退让,局面已然白热化。站着围观的各路英雄都急着指点:“你把他相踏了……”“吃车,吃车就稳了!”“你那是送子哩,没看到炮不保了吗?”
  一声闷雷响开了,云层厚重且黑沉,逐渐逼近头顶了。
  “老人家,舍小保大,炮不能要了……”
  “胡说,舍了炮绝对就没治了……”
  两个老头抚着有些发黄的胡子,各执一子不肯退让,额头上不免汗津津的,捏着的棋块也在两只手的敲击中发出咔咔的响声。大家都盯着这个局,暗暗较劲,孙老汉也紧紧瞪着最后这几块棋,生怕出了岔子。
  又是一声闷雷,做法似的,从云层外传进小城的街巷。
  忽然一阵凉风挟裹而来,吹得人们浑身一激灵,对弈的一个老头猛地眼前清明,落子清脆,掷板有声。“拾炮!”“收马!”“撤士!”
  “将军!”
  老头抬起头来,呵呵地笑了几声,孙老汉咧开嘴笑着道:“这胡老汉可以昂,憋了半天算是憋了个大招式——”“哈哈哈……”周围人都笑了起来。
  一滴雨,突破了云层砸在棋盘上,雨终于落下来了,人群突然着急起来,要接孩子放学的都神色慌乱,不知所措。
  “来!”老板抱着个箱子走了出来,“十块钱,一把伞,给你们让了,要接娃的赶紧。”人们纷纷伸过手去,说着“谢谢老板”就慌忙朝学校的方向去了。
  雨点越来越密,落得越来越多,孙老汉蹬着三轮往家赶去:“这局破的好哇,赶紧回咯——”
  老板提着棋罐和木板站上了台阶,背着手看着天,“这雨下得好哇,凉快哦……不知道明天这摊子还能不能支得起啊……”
  咔嚓——一声响雷炸开了,夏雨倾盆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