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历史文化名村 陇上小邹鲁—— 凤山村
这座静卧于秦安凤山脚下玲珑雅致的村落,名叫“凤山村”。小村人才辈出,文风昌盛,传统底蕴深厚,人称陇上“小邹鲁”。
□新天水·天水日报记者 何喜田
凤山村,古称“先农坛”。村里的老辈人讲,元朝以前,这里就有人居住。《秦安志》记载,凤山村东南原有农神坛,每年立春时分,都要举行迎春礼,以祈求五谷丰登。城门之上,曾刻有“三八进士四翰院;七九举人一探花”的对联,以示村里文脉之盛隆。在这块风水宝地上,曾诞生过唐朝名相权德舆,明朝山东巡抚、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胡缵宗等名人。
远看,绵延起伏的凤山就像一条巨龙,将头伸到葫芦河里畅饮。胡缵宗在《秦安志》里写道:“秦安县城城东百步为庙山,其山悠然而集,翩翩若凤焉。”清朝乡邑“陇上铁汉”安维峻也曾写诗称赞:“洞天高处是,烟井望中多。”
地处村北的泰山庙,是目前天水地区唯一保存完整的元、明、清泰山古建筑群。山上所有的殿厦亭楼,都是按凤山山脊的自然地形所建。错落有致中,勾栏萦绕,曲径通幽。
东岳大殿,居全山建筑之冠。民间传说,东岳大帝是“百鬼之帅”,操掌生杀大权。大殿后是泰山庙的标志性建筑——蓬莱阁。屹立于高大台基之上的楼阁,气势轩昂,直插云天。它面朝葫芦河,让登高之人、仰望之人肃然起敬,幡然醒悟。传承久远的风格或风尚总是将一切变的真实可信,且穿越时空,直达灵魂的本源,这大概就是当初修建者将蓬莱仙境移植到万里之外的良苦用心吧。
经蓬莱阁到洞宾庙、山神庙、鲁班殿、灵官殿、土地庙,再到无量殿,山势渐平。无量殿上,悬有胡缵宗撰写的“太玄之殿”匾额。殿的后壁有一轩窗,旁题“好山对面清如洗;远树当窗翠欲流”的对联。这是胡缵宗当初为传诵秦安小曲而撰写的歌词。200多年后的今天,秦安小曲已经发扬光大,成为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曲因庙传,庙因曲盛。依山而建的泰山庙,让凤山村沾染了更多的灵气。每年从正月初一到十五,泰山庙上灯火通明。勾栏之间,挂满了各种玻璃转灯、宫灯、纸灯。上香献匾的男女,鱼贯而入,熙熙攘攘。一条条谜语在风里飘来荡去,经幡一样。山门口、广场上,三五个老人围成一圈,弹着三弦,唱着秦安小曲,逍遥自在。浓浓的年俗里,河水一样洋溢着、散发着灿烂多姿的远古文化。它们是那么遥远,又是那么亲近,恍惚间时光仿佛回到了从前。
凤山村西,有创建于元朝至顺年间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兴国寺。明朝乡人胡多见曾写道:“寺上有般若殿一座,雄镇如磐;左有伽蓝殿,右有菩萨殿,环辅如楔;中左有钟楼,中右有鼓楼,对峙如注……诚秦城一古迹,一奇观也。”如此精美宏大的景象,今天已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人们只能在想象中回味胡缵宗当年将古寺以“兴国梵宫”列入“秦安八景”时的模样了。
兴国寺,是佛教东渐时出现的一处胜地。当年,盘踞西地的前秦皇帝苻坚欣然接纳了从丝路而来的异域风情。那是一个战乱和动荡的时代,佛教给予了西地人无尽的精神抚慰。继麦积山石窟开凿之后,水帘洞、大像山、兴国寺一边开凿石窟,一边大兴造像,一时陇上香火盛极。
遗存至今的般若殿,整体雄浑协调,轮廓沉稳秀美。战乱,并没有让古城之地的民众心神惊恐。他们把生存的信念寄托在一片片土木和一块块基石之上,希望用美轮美奂的建筑表达自己无悲无惧的精神仰望。般若殿的屋顶形式独特,歇山顶的瓦面各脊都是琉璃,正脊有龙、西蕃莲花等花饰,另外还装饰了狮、狗等蹲兽。明清重修之时,从正脊脊兽中发现过木质宝匣,内装经书两本和小铜佛三尊。佛有琉璃界之说,以琉璃而成脊、成兽,意涵极高的声誉和尊严。殿,也因琉璃而更加尊贵典雅。
如此,在明清之际,兴国寺所承载的教化意义显而易见。所以就有了乡邑胡缵宗的“般若”题词,也就有了安维峻“法界西天”的题词,一个刚健遒劲、酣畅淋漓,一个力透纸背、笔力扛鼎。般若殿顶大约三分之二的重量由一根大横梁承担,两边是坚硬的斜梁,在斜梁柱角有立柱隐在墙里。这就是一种非常巧妙的减柱法,对中国后世的建筑有着深远影响。前檐柱大通额做法,对陇右一带的明清建筑也产生了较大影响。如泰山庙上的天齐庙大殿等多座建筑就采用此法,天水城内的明代建筑纪信祠寝殿和后街清真寺礼拜殿也采用这种建筑方法。民国增修的韦陀殿,则采用单坡单檐硬山布瓦顶,这种单坡屋顶建筑,至今仍是秦陇地区建筑的特色,被广泛运用于民居和寺庙建筑上。
传统民居是一种凝固的艺术,更是一种深厚的历史,一种历尽沧桑而依然挺立的文化精神。千百年来,一代代凤山人在这里生活、繁衍,留下了许多气势非凡的古民居。在这些民居中,最著名的当属丁氏民居、蔡氏民居、侯氏民居、李氏民居和武进士胡自源故居。它们大多属于明清建筑,呈四合院状。院落布局对称,错落有致,宽敞宏伟。
丁氏民居建筑面积约280平方米,房屋7间。院落由一间坐西朝东的厅堂,三间西、南、北卧室,一间厨房和两间储藏室组成。其中,储藏室一间与厅堂相连,另一间和西面的卧室相连。堂屋从外观看,古朴庄重。镂空的窗花,双坡的屋顶,彰显了主人坚韧的内心。
和丁氏民居相距不远,就是李元芳故居,这是目前全县保存年代最久的一处古民居。据《秦安志》《秦邑揽胜》记载,李元芳从小就跟随叔父刻苦学习各种经史,闻名故里。明朝正德二年,即公元1507年中举人。嘉靖时任顺天府宛平知县,后历任山东登州府同知、山西潞安府同知等。其官宦生涯中,以直谏、正气誉满朝野。李氏民居建筑面积约350平方米,整体院落由一间坐北朝南的厅堂,四间卧室,一间厨房和一间储藏室组成。此外,还有两间东南朝向的房间闲置。纵观李氏民居,规整的单坡屋顶,鳞次栉比的瓦片,独特的窗户造型,给人一种悠远的美观感。
权德舆,唐朝文学家,政治家。幼年时聪敏过人,以孝名扬乡里。他在贞元、元和年间位历卿相,后人称“权文公”。
在治理国家方面,权德舆主张德治和法治并用,并始终认为“民为邦本”。为政之余,他喜好著述,尤其善铭文表章,文辞雅正而又弘博,著有50卷《权文公集》,流传后世。
凤山村的党支部书记王云,在采访中带着记者来回奔波。据他介绍,今天的权文公故里,还保存着权家族墓,而在凤山之上,也立有一块石碑。“祖宗功德”四字,满含了后人对先祖的敬仰之情。仓颉庙内,还寄居着权德舆的塑像。名士同处一室,更是寄托了家乡人民对这位勤政爱民的先祖的崇敬和怀念。
在闻名遐迩的旗杆巷,还有一处名人故居——胡缵宗故居。
胡缵宗,字可泉,自号鸟鼠山人。他二十九岁考中进士,任翰林院检讨,又先后在安徽、四川、江苏、山东、浙江、山西、河南等地任巡抚等职。在长达31年的仕宦生涯中,胡缵宗勤于政事,廉洁奉公,礼民爱士,威名远播。
如果说陇山的黄土地赋予了胡缵宗耿直、果敢和刚毅的性格,那么,晚年在他返回故乡后,这里的碧水蓝天又让他的心灵再次回归宁静。作诗写赋,著书讲学之外,他还醉心于秦安小曲的挖掘、传承与发扬。
这首《登天柱阁》则是胡缵宗人格魅力的真实写照。“与客上江楼,横江山欲浮。云当天柱出,月傍小姑流。帆外收吴楚,尊前落斗牛。弥漫忽千里,倚槛思悠悠。”诗文气象雄浑,直落天外,清新俊逸,格调高古。漫步胡氏故居,一砖一瓦、一镂一雕间,无不彰显着故人淡泊致远的胸襟。
凤山村南,还有一处陇上名泉——可泉,这是胡缵宗幼年读书和晚年归隐著书的地方。后人为了纪念他,在这里修建了古香古色的纪念馆。
居住在凤山村的胡喜成,是胡缵宗的十五世孙。据他介绍,为了纪念和缅怀先祖,他家里至今还保存着四块胡缵宗亲笔书写的四条屏。每逢佳节,无论乡邻,还是亲朋,都会欢聚一堂,或拓字装裱,或把酒言欢,畅叙古今。
值得一提的是,在凤山村,还有2处省级、3处县级文物保护单位,且都为古建筑群。据统计,如今的凤山村,全部的传统古建筑占村庄建筑总面积的40%。这些保存至今的古建筑,其历史和文物价值极高,是研究陇右文化尤其是秦安县历史文化变迁的重要实物资料。
“鸠杖入东川,鸾迎小有天。梧桐三径目,杨柳一溪烟。”此诗句是当年胡缵宗描述东川河也就是今天南小河的。南小河是葫芦河的支流之一,傍依着河流的凤山村,就像待字闺中的少女,柔美之中,尽显宁静。和这样的宁静相比,人民街,这条古建商业一条街反而显得繁华无比。人民街东西长454.8米,南北宽8.4米,保存较为完整,是研究秦安县乃至西北商业铺面建筑风格最好的实物资料。
古街老屋之上的茅草,枯荣相继、相催,而又摇曳多姿。徜徉在古街古巷之中,既怀旧,又感慨。就像穿越了时光隧道,游荡在匈奴、突厥、鲜卑、羌、回鹘等各色人之间。
2005年2月,人民街被秦安县人民政府列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之后,这里被当做影视街,先后拍摄了《筏子客》《麦积烟雨》《望子成龙》《陇上英烈——张一悟》等影视剧。
现如今,保存在秦安县博物馆的出土文物——玉琮、玉环,是20世纪60年代在堡子坪遗址挖掘的。据专家考证,玉琮、玉环是清朝以前凤山村用于农神祭祀的器物。
堡子坪遗址位于凤山村的东山顶,遗址面积3700平方米。遗址断崖明显暴露出三个灰层,上层多灰陶及白灰面;二层多红陶,纹饰有绳兰纹;底层为加沙陶器片。除玉琮、玉环外,还发掘出了加沙鬲腿、陶缸底及口沿、绳纹片、加沙缸片及白灰面。堡子坪遗址保存基本完整,为研究秦安境内的仰韶文化、齐家文化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资料。
凤山村除了一些历史文化古迹以外,最能体现其深厚文化底蕴的,当属传承久远的秦安小曲。
秦安小曲相传形成于明朝弘治十二年,以胡缵宗首创的“四六越调”《玉腕托帕》而发端。秦安小曲用秦安方言演唱,只有唱词没有对白。由于唱词多为文人雅士所作,因此具有雅俗结合、诗话结合的特点。无论是情节简单的散曲小段,还是内容较为复杂的民间传说和历史故事,自始至终都由一人演唱。如今,秦安小曲已经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并在全国进行演出。闲暇时节,秦安的街头巷尾总能见到逍遥的自乐班在弹唱小曲,也总能看到喝茶、谝传者的闲散和自得。秦安小曲,不仅是凤山人的精神、文化沉淀,也是村民、村运盛衰的传承和见证。
曲赞盛世,再谱辉煌。采访临近结束时,王云再次满怀激情地为记者介绍说:“今天凤山村正挺立潮头,充分发挥地缘优势,大力发展林果业、商贸流通业和旅游产业,全村经济呈现出了良好的势头。在新时代的征程上,乡亲们干劲十足,以先祖为荣,正在奋力谱写乡村振兴的新篇章。”
陇上小邹鲁,凤山别有天。当记者漫步在这片秀丽古朴的大地时,无不为这里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所陶醉和感染。也正是这种厚重的历史感、沧桑感,才铸就了凤山村博大精深的人文底蕴,也才成就了它的盛世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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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工程”北京文化志愿者边疆行系列活动走进天水
本报讯 2025年“春雨工程”北京文化志愿者边疆行系列活动近日在天水精彩启幕。活动以“大舞台”文艺演出和“大讲堂”专家讲座为载体,为天水注入首都文化活力,推动京天两地文化交流和发展。
7月13日下午,北京文化志愿者边疆行系列活动走进甘谷大剧院,带来了一场汇聚首都风采、天水韵味、甘谷特色的综合性文艺汇演。北京市文化馆作为牵头单位,精心选派了优秀的文化志愿者团队,将优质文化服务送到甘谷基层。《节日欢歌》《花仙仙》《青春舞曲》《诗情画意赞中轴》《碗韵》等十余个充满北京地域特色的节目,让观众领略到首都特色的同时,亦打开了群众了解多元文化的窗口。由天水市文化馆创排的《花牛村的金果果》《反弹琵琶》《村长开会》等具有天水元素的节目,生动反映了当地人民的生活情趣和深厚的文化底蕴,赢得现场观众阵阵喝彩。
7月14日上午,北京市文化馆党总支书记、馆长王维波带领文化志愿者团队,在天水市文化馆五凤楼前举办了一场主题鲜明、内容丰富的文化讲座与艺术交流活动。活动现场,王维波作为文化志愿者代表,带来了题为《文化馆简史》的专题讲座。结合“春雨工程”志愿服务精神,王维波深入阐述了文化馆体系从创立、发展到逐步完善的光辉历程。本次讲座不仅是对历史的回顾,更深刻阐释了新时代文化馆在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中的新使命、新定位和新挑战,为现场观众及文化工作者提供了宝贵的历史借鉴与发展思路,引发深度共鸣。活动下半场,来自中国东方演艺集团的国家一级演员王梓丁,为观众献上了《感受西班牙舞蹈与弗拉门戈的浪漫激情》主题讲座。王梓丁生动讲解了弗拉门戈舞蹈深厚的历史文化渊源、独特的艺术表现形式,详细拆解了其标志性的节奏、击掌、踏脚技巧以及华丽的服饰特色。讲座过程中,王梓丁更以文化志愿者的热忱,现场进行了精彩的弗拉门戈舞蹈片段示范。她充满力量与情感的舞姿、精准的节奏把控,淋漓尽致地展现了西班牙舞蹈的奔放魅力,瞬间点燃了全场气氛,掌声经久不息。热情高涨的学员们,则在王梓丁的专业指导下认真模仿、积极互动,亲身体验了这门世界级舞蹈艺术的独特韵律与激情。
“春雨工程”作为文化和旅游部开展的一项重要文化惠民工程,就像春雨滋润大地,文化志愿者深入基层,以“大舞台”送演出、“大展台”办展览、“大讲堂”传技艺的形式,架起文化交流的桥梁,让优质文化资源流动起来,既丰富了基层群众的精神文化生活,也促进了不同地区间的文化互鉴与共同发展。此次“春雨工程”北京文化志愿者边疆行天水站活动的开展,不仅是一场知识的盛宴和艺术的展示,更是首都文化志愿者服务基层、奉献边疆的生动体现。活动有效促进了京陇两地文化资源的共享与经验的互鉴,将首都的优质文化服务送到了天水基层,为提升边疆民族地区公共文化服务效能、丰富当地群众精神文化生活注入了新的活力。 (赵彬彬)
天水雕漆——
大美不言 尽在艺中
□ 刘小雷
天水的雕漆拥有两千多年历史,其采用的雕刻填彩技法在全国漆艺中独一无二。天水雕漆继承了古代雕漆工艺的传统,又从雕塑和绘画中吸取了不同特色,从而演变出富有自身色彩的工艺技法。2008年,天水雕漆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
一
漆工艺是中国一门最古老的民族传统工艺,自河姆渡遗址发掘出的朱漆木碗开始,至今已有七千年的历史。漆器,就是用加工处理过的天然漆,髹涂在不同材质的胎体上做成的器物。
天水自古就盛行漆器,独特的雕漆技艺流传至今。雕漆,因工序是雕,主要原料是漆,故名为“雕漆”。雕漆是把天然漆料在胎上涂抹出一定厚度,再用刀在堆起的平面漆胎上雕刻花纹的技法。由于色彩的不同,亦有“剔红”“剔黑”“剔彩”及“剔犀”名目。
温润的气候,给了天水漆树得天独厚的生长环境。《诗经·秦风》“阪有漆,隰有栗”,为秦地产漆最早记载。诗圣杜甫客居秦州时有“近闻西枝西,有谷杉漆稠”之句,足可见天水的产漆盛况早在千年前就已名动神州。
天水盛产漆,这和其所在的地理位置有着很大的关系。我国漆树分布广泛,大体在北纬25°—42°,东经95°—125°之间的山区。其中,秦巴山地和云贵高原为漆树分布集中的地区。这个秦巴山区当中的“秦”,指的就是中国南北方的地理分界线秦岭。
秦岭西起甘肃南部,而天水,正好处在秦岭山脉的西麓。自然,有着丰富的漆树林业资源。
漆树喜光,生长在密林之中。采漆工在太阳初升前的5个小时内上山,在树干上,用专门的刀具,割下一个“V”字型的切口,然后将塑料片卡在切口处,静待乳白色的生漆从切口中流出来。当然,在古时,人们是用贝壳来收集的。这个“V”字型的切口,熟练的采漆工只要四刀就可以成型,再补刀,漆树就不会再流漆出来。采漆是一份辛苦的工作,俗话说“百里千刀一斤漆”,说的就是,采漆工要行走上百里路,砍下上千刀,才能收获一斤生漆。
这种直接从漆树中获取的原料,叫作“生漆”,也叫“大漆”。而天水,正盛产此种大漆,且品质优良。
在天水草木蔓发的动人风景里,种树人、割漆人、雕漆艺人各自寻得天命,各自诠释生活的意义。
二
业内人士用四个字形容天水雕漆,那便是“繁工珍材”。所谓“繁工”指工艺复杂,工序繁多。每件雕漆产品要经木工、漆工、配石、石刻、镶嵌、粘贴、描金等上百道工序,费时少则三四个月,多则需要一年;所谓“珍材”,指全线产品采用珍贵的纯天然材料。以桃红松、椴木等作胎,以当地小陇山的天然漆为原料,以福建寿山石、浙江青田石、萧山红石、山东绿冻石、北京黄石、太湖蚌皮和珊瑚玛瑙、珍珠、玉石、贝壳等为装饰材料。并经常要用镶金、贴银等装饰方法,可谓极尽“奢华”,亦“贵”不可言。
天水雕漆最大的特点,就是独特的骨石镶嵌工艺,即把珠宝玉石材料同木器、漆器、金属器物相结合,附着于器物表面的装饰工艺。
这种界线,当你触摸这些雕漆成品的时候,指尖是可以感受到镶嵌在漆器内这些珍宝的质感。既细腻,又粗犷。这就是天水雕漆最为独特的地方。
骨石镶嵌,是雕漆身价倍增的重要因素。古时候,人们多采用贝壳,或者常见的珠玉、造型颜色独特的石头等。随着社会的发展,镶嵌工艺也越来越发达,人们开始不再局限于寻常的骨石,而是开始将金饰、玉器、丝帛等名贵的珠宝镶嵌于漆器内,各类珍宝与雕漆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因而得名“百宝嵌”。
“百宝嵌”先要绘制在漆器上形成花纹样式,再确定不同的样式采用何种珠玉,或是根据已有的珠宝设计纹饰,然后将这些图案再一一描绘在珠宝之上。确定了纹饰,接下来就是要将姿态各异的图案,从原材料中抠取出来。
现如今,天水雕漆大多采用的都是淡水贝壳,将贝壳雕刻而成的纹饰与漆器结合,一层层髹涂,一层层打磨。只不过,它不像其他地区的“百宝嵌”一样,而是形成一个完全平整的表面。天水雕漆的玄机就在于,最大限度地区别了珍宝与漆器的界线。
三
1956年,天水皇城山脚下曾挖出七座古墓,其中一座墓中有镶嵌绿松石的铜棺饰、饕餮纹兽面辅手、红地黑面漆棺残片等,根据棺饰和随葬品特征分析,该墓应为春秋战国时期墓葬,这也为天水雕漆的起源提供了最早的例证。而后在秦州区、甘谷县、麦积区放马滩的秦汉墓中又出土了大量的漆器,充分说明这一时期天水髹漆业已进入了兴旺发达时期,确为全国漆艺聚集点之一。隋唐漆器,天水各地仍有出土。
如今的天水雕漆艺人继承了古代雕漆工艺的传统,又从雕塑、绘画中吸取了营养,经过细心切磋,推陈出新,富有自己的特点。其漆面乌黑、光亮、均匀,漆底平整、坚实,不怕酸碱腐蚀,不怕烧不怕烫,造型古朴、大方、雅致,表现出西北浑厚的风格。
漆器,是饱含时光之美的器物。天水雕漆之美在于坚牢于质,光彩于文,经过无数艺人的不断探索,大自然中的万物皆是创作对象,无物不可“脱胎换骨”。天水雕漆技艺,通过与自然美学的融合,正在焕发新生。
大地湾遗址“史前文化文物展”在宁县博物馆展出
本报讯 为进一步深化馆际交流合作、资源共享、互学互鉴,推动文博事业高质量发展,近日,“文明曙光——大地湾遗址史前文化文物展”在宁县博物馆展出。
此次展览分为“石成大器”“刻骨为器”“简服美饰”“陶风彩韵”四个单元,基本涵盖了反映大地湾原始先民生产、生活、精神等方面的实物资料,将带领大家穿越时空,感受史前先民的非凡创造力。展览展出的每一件文物承载着远古时期的独特记忆,生动呈现了大地湾先民留下的弥足珍贵的艺术瑰宝,展现了史前人类的生活百态、智慧结晶以及精神信仰,具有很高的科学、历史、艺术和研究价值。
同时开展的“遗址承载文明传承创造价值”——大地湾遗址考古成果、文化传承及中国传统文化的关系学术讲座及陶器制作社教活动,通过多种形式,提升了区域文化交流气氛,让更多人了解到大地湾史前文化的魅力,激发了全社会保护文化遗产、传承中华文明的责任与热情。
此次活动,既是两地文博资源的深度交流,又增进了两馆之间的友谊,更加深了同行间的资源共享,从而为文博事业更好地合作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为推动文博事业高质量发展贡献力量。
(邵耀峰)
暮春田野的意外收获
屋 檐 下
秦州
·文物普查散记之十七·
根据工作行程,下午我们去了位于武山县的一处遗址。刚一下车,便在一农户门前遇到一位老伯,当从村干部和队长口中得知我们此行的工作目的后,老伯便带我们去了遗址附近。
待走进一块田地,一位眼尖的普查队员发现,竟有一堆散落在地的陶片。围着这堆陶片,大家一边捡拾,一边喊队长过来瞧瞧。队长看后说道:“这是典型的齐家文化陶片,赶紧收集起来,再多拍点陶片的田野照片,咱们普查队干内业的同事非常缺这类照片。”
过了一会儿,不远处传来队长的呼喊声:“大家快来。”待我们走过去,队长激动地说,“这是白灰居住面,普查这么长时间了,还是第一次发现这么平整开阔的白灰居住面”。队长一边说,一边让村干部联系这片地的农户,一定要想办法将它保护起来,绝不能破坏。
随后,我和村干部又来到上面一层田地采集标本,这里的陶片还真多,不多时我工作马甲上的两个大口袋就装满了,手里拿的标本袋也装满了,最后又摘下帽子装了起来……
返程路上,我们遇到一位中年男子,听了他的描述又去了另一侧的一处遗址。据他讲,这里曾在地表看到过陶片,附近还发现了白灰居住面。在他带领下,大家继续前行,一路之上踩着厚厚的泥土,沿着田埂寻找着、观察着,就怕错过了什么。
就在这时,我和另一位队员发现了半截裸露在土层崖面上的“陶片”,第一感觉便是“这件肯定是完整的”。这让我俩很激动,于是拿着小铁锹和半截木棍开始小心翼翼地进行标本采集。我俩一边采集,一边叫其他队员也来看。最先冲上来的一位队员情不自禁地说:“普查一年多,终于要采集个完整的文物了。”说实话,每次出来普查我都在想,什么时候能在普查中真正发现一件完整的文物,今天或许梦想要成真了。紧接着,随后赶过来的队员们凑近一看,个个激动得不得了,大家在一侧认真观看着,时刻提醒我俩一定要小心采集。
此时,土壤里传出“噗噗噗”的声音,轻扫浮土,一只双耳红陶罐的肩部率先露了出来,它的红色陶衣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身上清晰可见压印的圆形纹样。当整器出土的时候,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罐体鼓腹平底,高约15厘米,双耳对称如蝶翼舒展,腹部还留有厚实的土壤。更令人惊喜的是,在距离陶罐右侧10厘米处,一枚直径7.2厘米的陶纺轮从土中现身,其轮体均匀,中孔穿绳的磨痕清晰可见,用指尖轻拨仍能转动。
一个多小时后,当这两件齐家文化陶器破土而出,惊现于眼前,大家一个个都想摸摸它,都想感受一下它的文化气息。队长说:“今天我们真是太好运了,与它们有缘相遇,现在赶紧返回,将这两件文物安全送回城里存放是头等大事。”结束工作前,我用软毛刷为陶罐和纺轮拂去最后一粒浮土。当它们被小心装入文物袋时,塑料泡沫发出的声响,仿佛与千年前陶土入窑时的噼啪声,在时空里轻轻共振。
回去的路上,山桃花的香气混着泥土潮湿的气味钻进车窗。我一路抱着这件陶罐,就像抱着一个婴儿般不敢有丝毫马虎。回到普查办已六点多,大家满身疲惫却又满载而归,我们分类把今天采集的标本和文物安置妥帖。此刻,它们静静躺在标本箱里,正如千年间静静等待被发现的时刻——人类总在追寻历史,而历史,也在等待懂得凝视的目光。
迎着朝阳出发,踏着落日的余晖归来,这是文物普查工作中寻常的一天,也是普查队员们长时间工作的缩影。未来的日子里,我们还将继续深入田野、村落,用双手和汗水,守护好这片土地上每一处文化遗产。
(李霞)
麦积区博物馆举办“天水放马滩秦简与地图”专题讲座
本报讯 为进一步发挥博物馆社会教育职能,让公众深入了解放马滩古墓群的文化及学术价值,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与弘扬,近日,麦积区博物馆举办了“天水放马滩秦简与地图”专题讲座,共有80多人共赴这场跨越时空的文化盛宴。
讲座中,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原汉简研究室主任、文保所副所长何双全,以专业的素养和多年的经验围绕放马滩秦简与地图展开深入讲解。何双全首先详细介绍了放马滩秦简的出土背景、保存状况,并深入剖析了《日书》甲种和乙种反映的多方面问题,让大家仿佛穿越回两千多年前的秦国社会。谈到放马滩出土的战国晚期秦国邽县地图,何双全深入探究了其出土之谜,说明其是最早的纸质地图,并详细梳理了地图的内容、分类性质及地理考证,全面解码了其体现的绘图技术与晋代裴秀“制图六体说”多有契合。此外,还结合文献记载与考古发现,对秦文化进行了展望。线上线下观众沉浸其中,深刻领略古人的智慧与创造力。
此次讲座通过专家的权威解读,不仅拓宽了大家的知识视野,更激发了大家对历史文化的浓厚兴趣,从而让人们对天水放马滩秦简与地图这一珍贵文化遗产有了更为深入的认识。
(李杰)
张家川县举办第五届花儿歌手大赛
本报讯 为了弘扬优秀的传统民间文化,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和保护,促进民族民间音乐的交流与发展,培养一批优秀的原生态花儿歌手,更好地传承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张家川花儿。近日,由张家川县文体广电和旅游局主办,张家川县文化馆承办的第五届花儿歌手大赛在影视中心剧院举办。
本届花儿歌手大赛报名人数达90多人,涵盖老中青三代歌手。通过激烈角逐,最终评选出一等奖2名,二等奖6名,三等奖10名,优秀奖20名。
此次花儿歌手大赛的举办,为民间花儿歌手提供了展示才华的舞台,促进了民间艺术的交流与发展,同时也让传统民歌在新时代焕发出新的活力。
(杨文典)
笔墨纸砚——甘谷山川形胜探寻
□ 王存录
甘谷居渭水河谷之间,其名山朱圉,其大川渭河。北岭脉属六盘余脉,黄土覆盖北山之巅;南山远接岷山,多峭壁悬崖,风景殊佳。《通志》云:“鼍峰东峙,朱圉西雄,天门枕其南,清渭环于北,山皆复岭,水不通舟,扼关辅而通玉门,接泾原而控蜀汉,孔道繁难,陇右之要区也。”
邑人以县南来星塔、柳湖、冀川、砚窝台,喻之为笔墨纸砚之文房四宝,又合笔架山(天门山),运用之妙,意象之美,令人称绝,历代文士多有赞咏,皆以为盛。
邑之笔—— 来 星 塔
来星塔,又名“南塔”,位于县城东南,天门山正东之柳家坪。山势高峻,耸立其巅。《清志》云:“县治之龙即从此分来,转北行至柳家坪后,起土屋大顶,乃邑之权星也。”
来星塔者,奎星来聚之塔也。《孝经·援神契》曰:“奎主文章。光绪八年(公元1882年),邑令广公履新伏地(甘谷),以奎星不显,文风不振,遂相地起塔,笔补造化,点壮自然之阙,以振文风。”塔建成后,文人学子接踵而至,登临远眺,抒怀咏志,颇具雁塔题名之风。
今塔重建于1999年,为密檐楼阁式空心砖塔,六棱七层,塔高31.6米,底径5米。塔身层开券龛拱门,碧青琉璃瓦披檐,顶层四周开月窗。塔顶上悬九重相轮,置宝珠塔刹。塔内设螺旋月梯,拾级而上,可直登顶层。登塔远望,可尽冀川。
南塔耸立南山之巅,恰似一支笔擎天而立。古人以笔喻之,以求文采斐然,高中魁元。时至今日,南塔是一支时代之笔,激励青少年学子勤奋好学,立志成才,报效祖国,书写精彩人生;激励甘谷各界人士,砥砺奋斗,开拓创新,书写崭新华章。
邑之墨—— 柳 湖
墨,书墨也。《周礼》云:“史占墨。”占卜时,史官在龟甲上点墨占卜。墨,又为绳墨。古人云:“物仰其墨。规绳矩墨,万物有其准绳。”可见,墨很早就被赋予了文化价值。
柳湖,为甘谷城东一天然湖泊。因其与笔架山、南塔等景观相连,被喻为“墨池”,即蘸墨、洗笔砚之池。
《清志》云:“邑属雍州,古大泽地也。”远古时期的甘谷,有大湖泽,因地势低洼,积水成泽。这也是柳湖的成因,是古大泽的延续和缩影。先民傍水而居,滋养于斯,繁息于斯,柳湖逐渐成为人们心中的人文景观和文化意象。
湖水如镜,岸柳垂金。月明之时,南塔倒影水中,如磨墨濡毫之姿态。清代学者巩建丰曾在柳湖滨开馆授徒,临池讲学。光绪年间,柳湖边建文昌宫。同治年间,朱圉书院也由城西迁建柳湖附近。柳湖成为县域文化鼎盛之地,声名鹊起。
今之柳湖,水域虽减,但昔日风貌犹存,随着生态文明建设的发展,水资源得到有效保护,柳湖必将会越来越美,成为永恒的“墨池”,永不枯竭。
邑之纸—— 冀 川
历史如同演剧,地理就是舞台。冀川,是冀人的舞台。川者,贯穿通流水也。甘谷三面环山,中有渭河。《清志》云:“渭河,发源鸟鼠,流经朱圉,遴县北东注石峡入秦州圆川,虽有冲崩,而颇资灌溉。”《虞书》曰:“浚畎浍距川。言深浚畎浍之水,会为川也。”渭水自黑水峡至岑峡,南北十一水注之,遂成百里平川。以冀水为重,故有冀川、冀城之名。
甘谷为古冀戎地,东通关陕,西控甘凉,南达兴汉,北抵宁朔,为往来冲要之地。渭水中流,从黑水到石峡,从朱圉到鼍峰,造就了百里沃野,如同玉帛长卷,悠悠千载岁月,形成了浩荡的历史长卷。
古人书契多用竹简,将缣帛等谓之纸。渭水东流,清澈如帛,故将冀川比之于帛。甘谷人以川为纸,书写了几千载文化史。在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秦伐冀戎、汉辟丝路、隗嚣割据、蜀汉之争、唐凿石窟、宋金之战、红军长征等重大历史事件,也涌现出石作蜀、姜维、黄虞再、巩建丰、王权等一批杰出的历史人物。
《清志》论曰:“城池之高深,孰筑孰浚,当事者自必经猷谋划而有以立万年不拔之基矣。”古人认为,城池之高深,筑造与疏浚,必须经过谋划,才能拥有万年不拔之基。民国时期有人感慨:“吾人每登天门之巅,俯视全川,方矩堤畔,我河山之伟大,先人建造之不易也。”然而,历史风云跌宕,高城深池已不复存在。中国工农红军五过甘谷,为甘谷撒下了革命火种,点亮东方第一抹璀璨的晨曦。新时代的甘谷,雄心壮志,落纸云烟,续写着壮丽新篇章。
邑之砚—— 砚 窝 台
砚,研也,可研墨使和濡也。砚是中国传统文化所特有的书写工具之一,是数千年中国文明与文化的象征。笔墨纸砚,砚之名居殿军,然而砚之重,当居首。宋代苏易简《文房四谱》云:“四宝砚为首,笔墨兼纸,皆可随时收索,可与终身俱者,惟砚而已。”砚起源于石磨盘,从山间之石,经过精雕细琢,辗转至文人书斋,点黛文字,耀明典章。
砚为墨之所资,无砚不成墨。古之砚,为研磨器,经研磨,才能书古今千秋之文。先秦石砚、魏晋瓷砚、唐代陶砚、宋代抄手砚,魏晋以后,墨品可直接手持研用。《文房四谱》记载:“方如地体,圆似天常。”
古人云:“武夫宝剑,文人宝砚。”器以载道,以良砚为砺友,无砚不能载其道,故视若拱璧,顾寻斯砚,乃生翰墨。
甘谷县砚台,位于天门山之东麓,南依天门,北接沃壤,今虽僻远,古为甘谷人出川之重要通道,从此处上山过天门隘,即为邑之南大门,出入往来的必经之路。古往今来,多少人离乡别土,载誉还乡,经此迈上第一台阶,又是回乡第一踏石。
砚窝台,代表了甘谷的山川之利、货殖之资、富民之本,笔酣墨饱,笔耕砚田。
笔架—— 天 门 山
天门山位于县南一里,为邑之主山,三峰挺秀,宛如笔架,俗名“笔架山”。《清志》云:“从权星龙行里余,又向西横结笔架三山,到头一峰犁头火星降下落脉,县基负焉。”笔架山峰为冀城屏障,其左有华盖、天马、旗鼓诸山,其右延至石峡堡,结成龟鼍水口,诸山排列献秀,层峦叠嶂,茂林确石。
天门,中国古代指角、宿两颗星之间。《史记·天官书》曰:“苍帝行德,天门为之开。”《晋书·天文志》载:“角二星为天关,其间天门也,其内天庭也。”自古以来,甘谷县之主轴线皆以天门山为中心轴,在城防体系建设中具有重要的地位。所谓天门,实乃一县之阙门。
《清志》云:“东岳庙,南一里天门山巅。”山巅有东岳庙,始建于宋仁宗天圣年间,今有一株宋代牡丹尚存。
“绿水朱山花点翠,白梨红杏锦生妍。”这是邑人骆继宾笔下的天门春晓。作为天门山最经典的风景,天门春晓位居邑八景之首,春月芳草萋萋、山花绚烂,今又广植花木,犹以梅、杏、牡丹三园为盛。
古人建塔起阁,为振兴人文之举,激励学子高山景行,竞攀文峰。现如今,冀川、南塔、柳湖、天门山旧貌换新颜,是生态文明发展的新成果,传统文化绽放出新时代甘谷的人文精神,如清渭不息,汇流江海。
■ 邑之笔——来星塔
■ 邑之墨——柳湖
■ 邑之纸——冀川
■ 邑之砚——砚窝台
■ 笔架——天门山
竹节纹铜炉
我国自古以来就有焚香、品香的传统。一只铜炉,不仅是祭祀祈福的供器,也是文人墨客读书时的案头清玩。被称为“明代文房珍玩之首”的宣德炉,自诞生之日起就饱受追捧。有人爱它千变万化的皮色,有人痴迷于它典雅多变的器型。它以黄铜铸成,又得名于年号,是铜炉史上一颗当之无愧的明珠。
张家川县博物馆馆藏的这件竹节纹铜炉,高14厘米,长31.5厘米,重4.81千克。竹节形立耳顺势从口沿延伸到腹部,扁鼓腹,平底,三乳足,底部楷书题款“大明宣德年制”,整体造型美观大方。
宣德三年(公元1428年),登基三年的朱瞻基治国有方,“仁宣之治”的盛世令百姓安居乐业,万国来朝。恰逢暹罗国(泰国古称)进贡来一批珍贵铜料“风磨铜”,这触发了宣德皇帝改善郊坛、太庙及祭祀陈设的想法,决定打造几件上等香炉,用于祝祷与供奉。于是吩咐宫廷御匠吕震和工部官员吴邦佐用进贡的这些“风磨铜”,参照历代名器的款式,造一批上等铜炉。
据记载,宣德炉总共造出3365个大小不同、形制不同的鼎彝。项子京在《宣炉博论》中提到:“凡铜经炼五六次则俱珠光宝色,有若良金矣。”也就是说,铜料能精炼到五六次色泽会很好,能出现金子一样的珠光宝色。铸造宣德炉的铜料要精炼十二次,每斤得其精者才四两,铜不够,就往里面加金、银等几十种珍贵的金属。
由于宣德炉铜料质地非常纯粹,触感光滑细腻,且炼制时加入了贵重金属,在火的作用下,铜表面出现了朱砂斑、茄皮紫、甘蔗红、栗壳色、秋梨白、蟹壳青、熟梨、藏经、秋葵、茶叶末等六十余种前所未有的神奇色泽。仿佛是将大自然的色彩和火的精神一起被熔铸进了铜炉的灵魂深处,每一只都是独一无二的精品。
宣德炉以其选料精到,制作精良,器型考究,皮色绝妙等优点名噪至今。 (文宣)
■ 竹节纹铜炉
风雅千古存(上篇)
——历代咏颂卦台山 伏羲庙诗词摭谈之四
咏颂伏羲 · 诗词赏析
■ 熊奇录 熊景星专栏 ■
明代晚期文人陈棐的五言古体诗《登卦台山谒羲圣殿示从行诸生》是所有吟诵伏羲卦台诗中,字数最多、内涵极为丰赡的诗作。诗人虽站在山势不高的卦台山,却以透视宇宙的眼光,将三阳川地貌转化为活态的易学图式,在八山环峙、渭水周流的空间结构中,建构起贯通天人的精神坐标。
苍莽秦州西,清彻天水泉。
北去四十里,乃有三阳川。
天一生造化,阳三启画联。
凝结八卦台,实开羲圣先。
群山八面立,一山中嵬然。
八山即八卦,或断或相连。
斜正方隅定,分明爻象传。
中山即太极,混沌形亦圆。
渭水坤隅入,流向巽方旋。
一山包水内,八山沿水边。
阴阳相涵抱,动静亦互缠。
东南阙似巽,西北高为乾。
自然成易道,混然至理全。
地灵羲圣出,圣泄人文宣。
何必窥马图,然后悟象诠。
忆昔盘古氏,万八千岁年。
鸿蒙溟滓判,自生黄与玄。
一日神九变,一元开两肩。
道存无始际,易在太极前。
所以训后学,常欲探先天。
眼前皆易画,切莫泥陈编。
陈棐,字文冈,河南鄢陵人,嘉靖十四年(公元1535年)进士,由任礼科给事中。后官至甘肃巡抚、都御史。陈棐文韬武略,德才俱佳。
五言诗是中国古代重要的诗歌体裁之一,起源于汉魏六朝,衰落于唐末。它在句式和字数上更加灵活,每句五个字,句数不固定。其押韵方式相对自由,可以句句押韵,也可以隔句押韵,韵脚字的选择也更为宽泛。此首五言古体长诗《登卦台山谒羲圣殿示从行诸生》,洋洋洒洒,诗人将三阳川的地理形胜与易学原理进行创造性勾连,堪称明代易学诗化阐释的集大成之作。
诗人首起从卦台山所望景色入手,用大量笔墨描写三阳川地理独特的风水造化,迅速转向易学解读。“天一生造化,阳三启画联”,化用《河图》“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与《老子》“三生万物”,将“三阳”之名拆解为“阳气三重”的象征,恰好和伏羲八卦相契合,故而“凝结八卦台,实开羲圣先”,直接将地理实体(八卦台)与人文始祖(伏羲)绑定,提出“地理先于人文”的自然主义史观——非伏羲择此画卦,而是此地天然合于易理,圣人仅是“代天立言”的解读者。“群山八面立,一山中嵬然”以“九宫格局”总写三阳川地貌:卦台一山如太极,渭河两岸的群山似八卦,这种“太极为中,八卦环列”的空间结构,暗合宋代邵雍“先天图”的排布方式。“八山即八卦,或断或相连”,八山的断续形态对应爻象的阴阳(断为阴爻,连为阳爻),方位的斜正暗合卦位的吉凶,甚至山体的走向亦被视为“爻象传递”的轨迹。最妙处在于“中山即太极,混沌形亦圆”的比喻:中央山体的浑圆形态,恰如太极未分之象,与《周易·系辞》“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形成视觉化呼应。
接着描述:“渭水坤隅入,流向巽方旋”,渭水从西南(坤位)流入,向东南(巽位)盘旋而出,暗合“坤为地,巽为风”的易理——地(坤)为万物之母,风(巽)为生机之始,这种“以山形拟卦形,以水势演易势”的书写,将抽象的易学符号系统转化为可观测的地理实体。“阴阳相涵抱,动静亦互缠”二句,山之静(阳)与水之动(阴)相互“涵抱”,恰如太极图的黑白双鱼。八山环水而立,又如八卦围绕太极,形成“动静相因,阴阳互藏”的永恒律动。这种将地理水文与易理哲学的深度融合,使三阳川成为一座天然的“易学布阵图”,于是“自然成易道,混然至理全”。
“地灵羲圣出,圣泄人文宣”,颠覆了“圣人创世”的传统认知,提出“地灵”决定“圣出”的自然主义史观——伏羲之所以成为人文始祖,并非因其天赋异禀,而是三阳川的“易道全备”孕育了“圣人”。“何必窥马图,然后悟象诠”,更直接挑战“河出图,洛出书”的经典叙事,认为易理不必依赖神秘祥瑞(龙马负图),天地山川本身就是最完整的“易象全书”。
“忆昔盘古氏,万八千岁年”,追溯至创世神话,将“易”的起源前推至盘古开天之前。“鸿蒙溟滓判,自生黄与玄”,再行溯源,追至鸿蒙初判,产生玄黄,各成天地。玄黄是中国古代哲学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它代表了宇宙的极端。玄,象征着深奥、神秘、无形、无声、无物等苍天属性。黄,象征着明亮、明朗、有形、有声、有物、包容、博爱、广大等一切大地属性。
“一日神九变,一元开两肩”,“神九变”暗合《周易》阳爻“用九”之象,此处的“一日”非自然昼夜,而是《参同契》“昼夜晨昏”的火候。“一元”既是宇宙本体,亦指人体先天一气开始,《关尹子》谓“一元之气具乎一物”,此句以“两肩”喻阴阳二气的分化。一元化三才(天地人),三才各具三宝(精气神),合为九宫之数,与首句“神九变”形成数理闭环。
“道存无始际,易在太极前”,更是石破天惊——在传统易学“太极生两仪”的逻辑链前,增设“易在太极前”的设想,暗示“道”的无始无终。“所以训后学,常欲探先天”,则转向治学方法论,诗人既呼吁治学方法论的革新(主张观察自然而非拘泥于书本知识,要勇敢探索身边鲜活的大千世界),亦暗含对明代学术僵化的批判——当程朱理学陷入训诂窠臼,试图以“回归自然”的方式重激活水。
这首排律,最大的艺术特点是采用散文化的古体句式。陈棐以诗人的敏感与学者的严谨,在三阳川的山水间发现“活的《易经》”,这种“以天地为经,以万物为传”的诠释路径,提出“地灵圣出”“眼前皆易画”等命题,将易学从书斋学问还原为鲜活的自然之道,打破“文本中心主义”,将易学研究的视野从经典注疏转向现实世界。不仅为易学研究开辟了新维度,更启示后人:文明的终极真理,或许就隐藏在最本真的自然秩序之中。
明代诗人孙永思咏颂伏羲卦台的诗作共有两首,其一为七律《登卦台》:
斜风疏雨到高台,岁远祠堂半草莱。
华渚效灵元圣出,黄河呈瑞道源开。
卦图想像诸峰列,爻义推排一代才。
太吉仪容瞻拜后,暮山猿鹤不胜哀。
有关孙永思的生平情况,一直没有找到。他的《登卦台》通过对卦台景物的细腻描绘,将自然景观、历史遗迹与传统文化融为一体,表达了诗人对历史圣贤的敬仰,以及对时代变迁的感慨。
首联“斜风疏雨到高台,岁远祠堂半草莱”,诗人以风雨交加的景象开篇,营造出一种沧桑、古朴的氛围。高台之上,祠堂因年代久远而荒草丛生,暗示了历史的深远与人事的变迁。通过自然景象与人文遗迹的结合,为全诗奠定了怀古的基调。
颔联“华渚效灵元圣出,黄河呈瑞道源开”,诗人将目光转向更广阔的历史背景,提到“华渚”(古地名)与“黄河”,这两处都是中华文明的发源地。渭河是黄河最重要的支流,而卦台山屹立于渭水旁,故卦台山文化是黄河文明的一部分。诗人以“效灵”与“呈瑞”形容这些地方的灵秀与祥瑞,暗示了圣贤的诞生与道德的开端,表达了对古代圣贤的敬仰之情。
颈联“卦图想像诸峰列,爻义推排一代才”,诗人将视线拉回卦台,通过“卦图”与“爻义”的联想,描绘了周围山峰的排列如同卦象一般,充满了玄妙的意象。同时,“推排一代才”则暗示了卦台所蕴含的智慧与哲理,以及对后世人才的启迪。此联将自然景观与《易经》哲学相结合,展现了诗人对传统文化的深刻理解。
尾联“太吉仪容瞻拜后,暮山猿鹤不胜哀”,作者在瞻仰伏羲塑像后,以“暮山猿鹤”的哀鸣作结,表达了对上古文明肇启时代荏苒的无限感慨。猿鹤的哀鸣象征着时光的流逝与人事的凋零,与开篇的荒凉景象相呼应,进一步强化了全诗的怀古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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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 间 疏
□ 黎洁
黄昏总在不经意间到来。打碾已毕,后院的场圃上,稻草是稻草,摞成几个草垛子,稻子是稻子,堆起一座小金山。
夕阳的容颜旧了,微光打在风车上,落在草帽上,染在湿透的汗褟(汗衫)上,漾在微笑的脸上,亮在洁白的牙齿上,所有的颜色,都统一在一种古铜色里,朦胧又陈旧。
起风了。风车像一只巨象,仰首挺立。个头高大的父亲,端起一簸箕稻子,倒进风车上的大嘴里,用力摇起摇棒。风车嗡嗡嗡,变着戏法,把瘪着劲儿的稻粒,从前面的小方嘴吐出来,又把轻飘飘的稻糠甩出屁股。母亲蹲在风车前面,把一簸箕一簸箕的净稻,装进尼龙袋。哥哥姐姐们扑上击下,搞运输,清扫地面。
一切在动态中流转,又在飞转中永恒。
我和小伙伴们尖叫着,在软塌塌的草垛间藏娃娃,辫子上,衣领上挂着干草,看看大人不管我们,就去老桑树下找黎阿婆,听她说口角(方言,音jue)儿。她的口角儿,就像她脸上的皱纹,多得数不清。
黎阿婆挽着亮白的发髻,裹着小脚,穿一身斜襟青衣,等孩子们围着她坐定,她就颤着手,敲起拐杖,念起来:
稻不是岛,割新稻。鳖不是瘪,三两个。山不是三,东梁山。枣不是早,拾萝草。石不是拾,滚蛋石。黍不是薯,火棍树。一碗糁子一碗米,老刀客喝上不饶你,跑到山背后哭去了,一个喽啰跟着呢,喽啰问你是谁家娃?
我是黎家娃。黎家娃没穿裤子,变成一只兔子。兔子不吃窝边草,变成一颗枣。枣不开花,变成冬瓜。冬瓜不拽蔓蔓子,变成提水罐罐子。提水罐罐没底子,变成孟家私女子。私女子不会做针线,就会学王变。王变没拿板子,拿的高粱秆子。高粱秆子没穗穗,变成一个好后生。好后生,爱念书,顿顿都吃香米饭……
谷雨来到,栽秧种稻。
三月的风,魔术师的嘴,吹到哪里,哪里就绿。等白杨树叶芽一变圆,就要种稻子了。
鱼儿是发大水吹来的吗?稻子是下雨下来的吗?布谷鸟的叫声,是从云端来的吗?
正当我睁大眼睛,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问题时,父母已经架好了水牛。父亲背着农具,母亲背着我,出发了。
田野里,庄稼们尽情生长,绿色向四周无限延伸。
走过狭窄的田间小路,跳过一条磨渠(小水渠),就来到南河滩上,我家的稻地就在那里。我跳下母亲的背,奔向河边。
南河水呼啸着一路向北,我蹦跳着,扑入她宽阔的怀抱。
刚发过大水,河滩上,躺着各色石头,大小形状不一。我找来几个白鹅卵石,洗净后,露出玉的肤质。
卡在河边的几个滚蛋石,有着褐色、滚圆的身材。可以想到,它们在洪水里奔跑了多久,历经了多少碰撞,失去了棱角。我挖出一个大滚蛋石,用一个小扁石,刮去它表面的一层细沙,新鲜的红泥露了出来。
自然书上的熊猫,怎么跳到石头上来了?我眨巴着眼睛,先捏一个椭圆做身体,再捏一个小圆球做头。然后,捏上四肢,耳朵,等晾干一些,手指蘸点水,把皮肤抹光滑,这样,一个呆萌的小泥熊就做成了。
小熊没有家怎么办?我拿小石子垒一个院墙,捏一间小屋,塑好锅台、饭碗。在家的外围,又用大石子垒一个城堡。
熊堡里挖了鱼池,我又跑到河里摸泥鳅……宽阔的河滩,一时成了我的百宝箱,挤在石缝里的牛筋草,头上顶着一个三叉的前线,太奇怪了。
咦……哦……回来!
父亲很长的一声吆喝,水牛卸了犁,一片湿漉漉的褐土地露了出来。
水牛太慢,大人太重,母亲喊我去坐磨。父母外肩各挂一根绳子,合力拉磨。磨长有一米多,四十厘米宽,用藤条编成。我蹲在磨中央,父亲嘱咐我,双手抓牢大绳,保持平衡,再颠簸,也不能掉下去。
哎!人这辈子,就像这土胡墼(土圪塔),一会儿变大圪塔,一会儿变细面面,没啥意思!
父亲皱着脸,同母亲嘀咕着。我当时并不明白,好好的人,怎么就像土胡墼;也不明白,他们的汗水,为什么老是擦不完。后来才明白,他们的一生,都像水牛一样在拉磨,磨上坐着的,不只我一个。
我分开腿,尽力保持着平衡,不到一分钟,就到了地埂。然后回头,再磨,不一会儿,所有的土圪塔,变成了细绵的平地。
开始撒种。父亲左肩上挂着个小木斗,右手抓稻,迈开大步,一步一撒,像走正步的士兵,这是我见过最有仪式感的劳动。
最后打水。从南河边打开一个小缺口,水顺着磨渠,冒着白褐色的泡沫,漫过新整好的地,等水深过一拳头就好。接着,拿一根粗木棍横在地里,两头绑了绳子,平磨一遍,水顿时变得很稠。等泥浆沉淀下去,裹住稻子,水变清,播种完成。
不到一月,一丛丛嫩得顶不住露水的芽尖,冒出来。
匀苗。插秧。
父母在水田里的影子,总被夕阳晃得悠长。父母不准我们下稻田,因为里边有黑蚊子、黑水蛇和黑钻子(蚂蟥)。
伙伴们抓住吸父母血的钻子,把它放在大石板上,再拿一个小尖石,石头对石头,用上切、砸、扯、跺等十八般酷刑,还是伤不了它。最后用小尖石压着钻子,在石头上转圈。
钻子钻子钻,变成一瓣蒜。不一会儿,它居然定型成一瓣蒜,不再动弹。
我和小伙伴都好奇,钻子为啥会变形?它柔弱的外表下,怎会藏着吸人血的嘴?被发现后,怎么拽也拽不下来,使劲拍一巴掌,才松口。当伤口的血,渗成个红色小蚯蚓,这才相信,它真的会吸人血。
入伏出穗,头伏穗齐。南河在清唱,两岸的稻田里,长着乡亲们的希望。
中伏见花,三十里南河湾,三十里稻花香。
稻花算不算花,蜻蜓在枝头等啥,青蛙在地埂吹牛,粉蝶谈了几次恋爱,我们都无暇顾及。
我和小伙伴一阵打水仗,一阵打浇水,一阵打水漂,一阵玩熊堡,早已忘了回家。
直到夕阳隐了踪迹,鸟雀悄了声息,蛙鸣越来越响;直到母亲呼唤乳名的声音,被风传得越来越急。我们这才胡乱洗一下,飞奔回家。被惊飞的蜻蜓,倏忽不见影踪;隐蔽的青蛙,“啪”的一声,没入水中,那标准的入水姿势,让人叹服;黑色的水蛇,扭着腰,轻飘飘地晃走……
农历八月,我和伙伴们,成为村学里的读书郎,仓皇结束了顽童时代。
秋分割稻,是一种漫长的等待。稻地里的水干了,鎏金的稻子,褪了绿。
自然课上,老师在讲稻子和稗子,它们幼苗期一模一样,出穗时,稻子结了果实,稗子成了荒草。我们做着这道选择题,心早已飞出了课堂,来到了那片金稻田。大人们左右抡开的弯月镰,在耳畔沙沙回响。我知道,我要错过的,何止是一场收获。
不久,放学回家的路上,水磨房的轰鸣,不只是水从高处跌落的声响,分明混合了些许刚劲。走近了,才听到磨坊主沉闷的喊话声。
硕长端秀,色泽清雅,温润如玉的南河贡米,从一个白布袋子接出来,装进麻包,一部分交公粮,一部分回到家家的灶台。
蒸上一锅米饭,炒个白菜豆腐大肉粉条,外加一盘辣椒洋芋丝,米饭淡曙色,清香甘美,足够香醒所有的童年。
夜宴的村庄,浸在各色饭香里。最香不过后锅粥。那时候,家家户户人多,灶头都是前后锅,前锅大,后锅小。前锅焖菜,周围烙上锅贴,后锅焖米粥,同时熟。盛在碗里的米粥,黏稠、藕色、鲜香无比,是我所喝过最香的米汤。柴火的火焰,哗啦啦欢呼着,穿过前后锅,化作几缕炊烟,消失在村庄的上空……
后来,规模化种植兴起,蔬菜大棚让乡亲们快速致富,南河贡米由于生长期长,产量低,价格贵,早已没人种了。
又一次回到南河滩,没入暮色里的,是一个崭新的南河村。它再也不是裹在炊烟里,枕在蛙鸣里睡去了。我拿出手机,却拍不出往昔,只能写下几句话:
河水跌落的轰鸣中,水车在水里旋转,稻花在蛙鸣里招摇,我梦中的南河米,你要去哪里漂泊?
人间最美是夏天
□ 山柳
如果说春天像一位清浅女子,有着一种朦胧之美,那夏天则更像一位翩翩少年,充满阳刚之气。因忙于公事,我已许久未曾外出漫步。偶尔,会在操场边、植物园内驻足,观赏怒放的月季,聆听树上的鸟鸣,轻拍婀娜的柳枝,或是喂食池中的锦鲤,便觉夏天已悄然而至。然而,这些仅是夏天的冰山一角,我内心深处始终渴望着一次深入的野外之旅,去感受夏天更广阔的故事与声音。
终于,在一个礼拜天,我与朋友相约驱车前往中滩。那里,麦子正在灌浆,菜籽挂满饱满的角,布谷鸟声声啼叫,仿佛在催促农人收割,又似在呼唤播种。路边,玉米地里玉米苗如枪杆子般整齐地矗立着。这突如其来的季节变换,让我深感惊讶与震撼。那麦田、那玉米、那鸣叫的鸟儿,像是一条无形的绳子,牵引着我的思绪,让我既茫然又亲切。
停车后,我们坐在绕满藤条的长廊上休憩。眼前的月季花竞相绽放,犹如花的海洋。不远处,人们或拍照、或闻香,我目睹一只白蝴蝶在花丛中追逐另一只花蝴蝶,阳光温暖地照耀着,花香四溢。微风拂过垂柳,宛如指尖轻抚发丝,花朵随风摇曳,似乎在欢迎我们,又似在感激这缕清风。画眉的叫声从远处传来,这盛夏的热闹,既熟悉又陌生。
此情此景,不禁让我忆起梁家坪的夏天,忆起我的童年。小满过后,一场透雨让麦苗疯长。在布谷鸟的啼声中,父亲开始准备夏收的工具,搓草绳、擦尖担、磨镰刀、紧麦场。紧场是项既费工又烦琐的活,父亲总会找来一根嫩柳枝,让我拉着在撒过湿土的场里转圈,直到细土磨进场院的缝隙里,才算紧好。
随后,从村庄最低处的峡畔地里开始收割菜籽,运上场后,麦收便紧锣密鼓地展开。夏天,是个忙碌的季节,也是个令人向往的季节。它不仅有割麦收田的辛劳,更有吃杏子、听蝉声、捉鸟雀的乐趣。
小时候特别淘气,常和伙伴们在村里的大树上、洋芋地、苜蓿丛中玩耍,最爱在崖边的洞穴和土墙的缝隙里掏鸟窝。可惜那些被我们捉住的小鸟,不是被野猫叼走,就是因照顾不周而饿死。每当看到小鸟死去,我都会难过好几天,可眼泪还没干透,就又忍不住跑去寻找新的乐趣了。
夏天的热闹不仅源于收获,更在于它是万物疯狂生长的季节。夏天像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向世界展示着它的力量。小麦穗大粒饱,玉米吸足水分拼命长,树叶颜色日渐浓郁,风也变得炽热而强劲。就连春天里温柔的云,到了夏天也似乎有了脾气,动不动就聚集起来造反,带来一场突如其来的白雨或冰雹。
夏天最享受的要数听鸟鸣和蝉声了。天才蒙蒙亮,村头树上的鸟儿便开始啼叫。那声音短促、悠长,婉转中带着喜悦,细腻中含着忧伤。这天籁之音干净、清脆,没有一丝杂质。
近午或黄昏时分,若走进山野或林子,定能体会到“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的意境。蝉声里蕴含着蝉对季节的感悟,似是对夏天的赞美,又似对绿树和大自然的感恩与回馈。那朴素而又雄浑的合唱,如同随季节组成的合唱团队,时而众蝉齐鸣,时而独蝉高歌。这些天生的歌唱家高踞枝头,以清风晨露为食,不知疲倦地讴歌着盛夏,却与尘世烟火毫无瓜葛。听蝉亦是听禅,这蝉声里包含的岂止是一段音乐所能表达的?
星光迷离的夏夜,蛙鼓阵阵、虫语唧唧,偶有凉风习习、夜鸟扑翅。大自然以它特有的方式,为炎热的一天画上完美的句点。那些辛勤劳作后的人们,常常静坐庭院,沐着晚风放牧心情。在这天人合一的静谧时刻,生活的烦恼与忧愁,都随夏夜的清风悄然消散了。
夏天就是这样,年年如期而至。像蛙鼓、像蝉鸣、像意气风发的少年,这独属于夏日的魅力,将永远铭刻在我们记忆深处。
井壁上的青苔
□ 包元安
老井彻底荒废了。井台石缝里的野草,已没过了膝盖。我蹲下身探头望去,井壁上那圈青苔仍在,黑绿黑绿,油亮亮地贴着石头,如同石头自己结出的一层厚茧。伸手一摸,冰凉湿润,滑溜溜的。这不起眼的小东西,竟悄悄吸走了多少流水日子,仿佛连我的整个童年,也被它无声无息地吮吸了进去。
小时候,井台是村里最喧腾的地方。天刚蒙蒙亮,湿漉漉的青苔便沿着石缝爬开,悄悄铺满了井沿四周。辘轳吱吱呀呀响个不停,木桶磕碰着井壁,发出闷闷长长的回声。奶奶弓着腰,费力地摇着辘轳,水桶终于晃晃悠悠升出水面,水花溅起,一股湿泥和凉气混在一起的味道扑过来。她手上忙着,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那声音在幽深的井筒里嗡嗡打转,青苔在氤氲的水汽里显得越发鲜亮。我总忍不住扒着井沿往下瞅,井口深处黑洞洞的,仿佛要把人吸进去。奶奶温热的手掌准是一把将我拽回来:“哎哟小祖宗,井龙王要拽你脚呢!”话音未落,我的笑声已经撞在井壁上,把倒映在水里的天光,搅成了晃动的碎银子。
孩子们最稀奇这井壁上的青苔。滑溜得像泥鳅,又软乎得像绒布。有时实在忍不住,便用小刀偷偷刮下一点,井壁上立刻露出一块土黄,活像井壁忽然秃了一块头皮。可不过几天,那小小的绿色便又倔头倔脑地悄悄爬了回来,重新盖住了那新鲜的伤口——日子像井水一样无声流过,万物终究默默愈合,只在井壁上留下层层叠叠的印痕,如同沉在井底的旧年墨痕。
夏日的井水冰得激人,成了天然的冰窖。孩子们把西瓜放进竹篮沉入井中,过一会儿提上来,瓜皮上便顶满了密匝匝沁凉的水珠,井水浸透的瓜瓤,甜意直往嗓子眼里钻。偶尔我也淘气,乘人不备,掬起一捧冰凉的井水,“哗啦”泼到伙伴的后颈窝,惊得他跳脚大叫,水珠子便顺着衣领往里钻。大家追打笑闹,笑声在井口上方打着旋儿,沾满了青苔的湿气,飘散在黄昏的薄暮里。此刻井壁上的青苔,如同无数静静张着的耳朵,不动声色,却悄然收藏了所有的喧腾与清凉。
后来我离开了村子,井水渐渐枯了,井台一天天荒芜。青苔依旧年年蔓延,可井旁的人影却早已消散。终于有一天,井被彻底填平,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黄土,仿佛一个秘密被草草掩埋,连青苔也无处可寻。井,连同井壁上那些活着的绿意,就这样被光阴悄然抹平了踪迹。
如今重归故里,井台早已隐没在萋萋荒草之下,唯有井壁深处的青苔依旧,黑绿黑绿,油亮亮。我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抚过,那滑腻、冰凉而柔软的触感依旧,如同直接摸到了无数个温润的昨日。青苔层层叠叠,长成了井壁的皮肤,也长成了记忆里抹不去的印记——原来记忆这口深井,并非真的干枯,只是悄然沉潜。岁月无情,将井台湮没于荒芜之下;而青苔却如同执拗的证人,依旧在幽暗中书写着层层叠叠的绿意。
这井壁上的青苔啊,贴着冰凉的石壁,吮吸着无声流过的岁月之水。它绿得发黑,黑得透亮——分明是沉淀下来的日子本身,在幽暗的深处兀自生长,如同沉潜于心底的乡愁,温凉、湿润,又无比柔软地缠绕着你。
大地湾之夏
(外一首)
长虫梁上的云朵,越飘越远
像夏日的风,越吹越暖
像田野上挺拔的玉米
越长越高
像院墙外亭亭的蜀葵
越开越艳
像果园里结满果实的树枝
越垂越低
像山坡上丛生的萱草花
越开越密
像陈列馆里的陶埙
越吹越响
大地湾的夏日很深
八千年的叙事很长
清水河的水流很清澈
陶器上的彩纹很生动
五千岁少女的齐额刘海
很新潮
诗人们穿越时光长廊的目光
很深邃
裂 痕
大地之湾的篝火燃起来的时候
一只陶罐的呼鸣
被火光掩蔽
水声缓慢地漏了下来
一条河流,顺着蒹葭的指引
开始向大地深处蜿蜒
五千年后的某一天
我隔着陈列柜上的一层玻璃
看见你依然隆起的腹部
有几条不规则的裂纹
露出黄土的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