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A-
微信 朋友圈 微博

01版:晚报一版

02版:晚报二版

03版:晚报三版

04版:晚报四版

05版:晚报五版

06版:晚报六版

07版:晚报七版

08版:晚报八版

09版:晚报九版

10版:晚报十版

11版:晚报十一版

12版:晚报十二版

13版:晚报十三版

14版:晚报十四版

15版:晚报十五版

16版:晚报十六版

返回 2021年11月26日

一庄人的月光

天水晚报      2021年11月26日     




  □丁福文

  我常常在月夜会走进村庄。
  月光泻在我身上,淹没了我的形体,蜕去我的衣裳,洗净我远行的尘垢,还不遂心,柔和地抚摸着我的每一个器官,把我搂在怀里,如同一片宽大的粽叶只包着一粒糯米。它渗进我的头发,漫过头皮,像一股渠水流进干旱的田地,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我踏在月光上,但并没有逼远脚下的部分。
  庄里的路是几代人走过的线路,谁改不了,也没人改。它是一张网,从进口进去,就分出无数的杈,越来越细,伸进一座座院落后打个绳结,才算结束。月光按照巷子宽窄放进一沓一沓的亮,切成不同形状安放在院墙里边,也就做到把月光分到户了。
  我走着走着,走到了二狗家门口,从门缝把手塞进去要移动顶门杠时,才从杠子的肥瘦知道走错了巷道,自己失笑地转身折回。万一打扰了人家的梦,那才不好意思。幸亏我没踩响月光,不然惊扰了人家的梦。出了巷道口,我又拐进了村子的主干道。
  远远的一个人披着一身光,朝我一晃一晃走来,扛着一把铁锨。越来越近了,那人斜看了一眼我,我也瞅了一眼他,擦肩而过。他没喘,我没问。其实彼此知情,心照不宣。只要是一个庄的,白天见了都要问候一下。可在晚上活动,碰见不打招呼,即使是有往来的人。再亮还是月亮,怕问错人,怕不方便。
  我本是要回家,走错了路,在庄里瞎逛,花费着一庄人的月光。那人铲了一锨月光,沙沙沙地走进巷子。那是一锨从地里端来的月光,路那么远,绕了好多沟渠,也没丢掉一点儿。白天紧张,灌地吃力,他一定是借这个空隙把一渠月光引到地里,铺盖了麦苗后顺便揽了一锨月光。回家后,他把月光卸在了墙根,没人知道。人也没发现田野的月光少了几缕,因为他们在家乘月色干另外的白天没干完的事和白天不能干的事,不像我一个人满村游荡。
  月光落在整个村子时,多数男人和女人把劳动的阵地都转移到了院里、房里。他们枕着从纸窗或门缝射进的光,说东道西,谈论一日的成果,谋划明日的农活,完全忘了月的光顾。
  也有人与时间赛跑,抢在月光消失前要把一些事情弄妥。有的女人,男人在外地打工去了,侍候老人,照管孩子,家里地里,耕种锄收,打碾装仓,喂猪放驴,里里外外全得一个人扛。除了月光,没人明白她们的喜悦和哀愁。她们的生活比一庄的月光还普通,比一夜的月色还轻。
  没走几步,从临路的墙豁豁里传来刺啦刺啦的声音,我顺月光瞄了一眼,不就是一年四季背个背斗满山满屲闲转的喜弋么。二狗就在房檐下正磨一把镰刀,那造型正是一张搭了箭的弓。离收割庄农还要一个多月,他可能觉得今晚月亮亮,不干点事就把月光浪费了,那太可惜,就顺手取下挂在墙缝里的镰刀,在磨石上来回磋磨。他不喝茶不抽烟,每天扛把铁锨,不是河堤上就是堡子湾,要么捣一窝马兰草,要么拾两颗驴粪蛋。有时只是转一圈,空锨空背地回来。他不光要把日头占完,还不想让月光流失。庄里好多人的一生七分活在白天,三分活在月夜。  月光也能给生命送来太阳光送不到的光明和温暖。我一个人常常在月夜回到村庄,那晚我回到家门口时,月光从门缝里跑了进去,灌满了整个院子,从天空飘下来斜躺在瓦房上,溜进每一间房子,落在家人的脸上,有一种古远祥和的气氛。架上的鸡娃儿,圈里的猪娃儿乖乖安享清辉朗照。
  那夜我没有揭起盖在父老乡亲身上的月光。
  几十年逝去了,我不知道一庄人的月光是否还和原先一样明媚。
随 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