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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罐罐”

天水晚报      2022年10月28日     

  □王重扬

访

  为了遍访秦州八景,只要有时间,我就会想办法去走一走。有点按图索骥的意思,我从文献中了解了秦州八景的名称,再从地图上去定位,找寻。两年多来,终于一个个拜访,有邻近城市的南郭寺、玉泉观,也有远在群莽的仙人崖、石门山。古人诚不欺我,秦州大地,千山万壑,这些能名列八景的,都是出类拔萃的名胜,兼有地理与文化的厚重,颇多自然与人文的融合之美。
  “眼泪罐罐”是一个例外。据天水人说,在秦州区吕二沟和老君庙红土嘴两地,有一种奇特的自然景观,山体呈现出刀刻般壮观的景象,如耸立的石塔,如国画中细密的群山,令人心神欢喜,看到照片便已惊讶不已。
  国庆长假,闲居在家。见天色不好,心里也低沉。骑上电动车,朝南山去,散散心。初秋的季节,林间树叶红、黄、绿间杂,顿感神清气爽。来南山次数也不算少了,但每次都浅尝辄止,只为某一个去处匆匆往来,还从未细细去品味其中的意趣。很快,就到了南郭寺前,我将车停在广场,便又买票游览了一番。出来后,站在千年老槐下,纵目远望,心中豪情涌动。
  没有停下,我继续沿山路而上。视野之内,人间清新,没有熙熙攘攘的柴米油盐,没有虚虚实实的得失,越走越开阔,越走越真实。大景区化的建设,让南山更加精致而完整。渐近中午,云雾散开,阳光忽而掉落,天边群峦浮出水面,浑然一体的深绿色有深有浅,那是大地不同的拱起。山是有看头的,乍一看去,层层叠叠,如海波涌动。细细观摩,又各有神韵,不同的弧线,蕴藏着不同的气势。
  很快,山顶在前。左边主路路牌指向南山云端,右边一条侧路,还未硬化。打开地图,柴家山就在这路的尽头处,于是,舍弃宽阔的柏油路,从小路下行。二里路后,树林后隐隐约约出现了屋脊和土墙,是一座村子到了。发白的屋瓦,倒塌的土墙,枯萎的野草,荒败的景象,无不意味着,这座古老的村庄,在近年来的进城潮中,已经不可避免地衰老了。村口,一位老大妈在小庙门口清扫着台阶,我问她,“眼泪罐罐”怎么走,她很热情,笑着说从坡下面下去就能看到,在对面山上,今天来得人真不少。
  过了一道坡,几里外的山对面,一片山体滑落在视线里。是的,是“眼泪罐罐”。原本泯然众山的几座山,在山肩处垂落了一道道划痕。像烛泪,也像融化的铁汁,将本来郁郁葱葱的山体,溶解成了奇特的图景。远远看去,还不甚清晰。沿着新建的阶梯向下走,有一座宏伟的观景台,好几百平方米的木质观景台,为我提供了绝佳的环境位置。到了观景台边缘,才发现下面又有一台,上面已经有百十个人,或凭栏欢呼,或调整姿态拍照,或已经饱览无限风光,铺开垫子,开始野餐,清风拂面,人们都满心欢喜。
  “眼泪罐罐”,在地质上叫土林,或石林,属于丹霞地貌的一种。叫它土林也很贴切,土山林立,像极了石林般斑驳丰富的特征,恢宏而富有气势。但天水人称之为“眼泪罐罐”,则更有画面感,能让人体会到,土林在漫长的时光中,慢慢滑落、凝滞,再滑落、再凝滞,直到形成统一而深刻的群落,能让人一目睹就惊心的程度。除了这些泪痕,山体的上方,还有岛屿般生长的绿带,一块块漂浮在土林的顶部,肉眼望去,不知道是什么植物,但点缀在泥黄的土林中,增添了一些亮丽和生命力,更显美丽。不难想象,这些景观,完全出自大自然的无心所为,非人力所能为之。
  在一个遥远难以预计的日子里,雷声阵阵。紧接着,暴雨来了,雨点急速打向山坳,一开始,山体还能靠着一些植被坚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由于部分泥土不够坚实,一不留神,被冲下山谷,便形成了一道浅痕。年年岁岁,雨水时来时走,加之太阳暴晒凝固,土质变得坚硬,浅痕也一点点加深,如利刃刻画了一般,从山脊两边,接近于对称地刻就。镜头调远,才发现,这种刻画并不孤单,山谷里,千百组刻画,已然拼接成了一幅蔚为壮观的图景。这图不同寻常,像极了宋代的山水图轴,既浑然一体,又轮廓分明,线条相似,但意境深远。山体顶端的绿树和草丛,顽强地守住了自己的领地,实属不易,须知这一守不只是三年两载,更是千万年的风霜雪雨,它们或许曾在风雨里不止一次地疾呼:再苦再难,也要守住自己的根,守住脚下的土地。
  真好,它们守住了。不仅守住,还站成了宏伟的美丽,在土林的浩瀚里,留下精髓的色彩。它们零星地占据着土林的顶点,和山峦中广阔的林穹遥相呼应,着实令人惊喜。当然,人们远道而来,还是为土林的奇观,若是没有这道道“眼泪罐罐”,这块山林,在众多的山水中实在乏善可陈,在陇东南地区,几乎每个地方都有这种山坡地貌,人们早已司空见惯,又怎么会费尽心思寻找和拜访呢?
  根据《天水县志》记载,“眼泪罐罐”也叫“千条山”。传说,清初时,当地人不服满人统治,朝廷派兵前来镇压,结果居然意外败北。带兵的将领怕朝廷怪罪于他,就谎称天水的“千条山”藏雄兵百万,他人生地不熟,中了埋伏,才打了败仗。而民间传说中,“眼泪罐罐”是太上老君的眼泪,各个版本众说纷纭,更加神奇离谱。
  所有景观,不论人文的,自然的,其第一作者还是大自然,它没有过多的技法,只是把风、雨、雷、电、霜、雪随意地泼洒在大地上,剩下的交给大地及其附属物,雄奇也罢,秀丽也罢,壮观也罢,辽阔也罢,它不管,只让千百年里芸芸众生去评说。在口耳相传中,一些地方声名鹊起,成为公认的美景,于是乎,人们蜂拥而至,咏唱赞叹,题壁勒石,久而久之,形成厚重的文化,自然景观和人文底蕴叠加之下,更加令人神往,产生了难以估量的价值。
  天水“眼泪罐罐”,自古有之,但相比于其它知名景点,还缺乏文化积淀。当然,很早就已经有人研究和赞美,却没有形成一定的规模和气候。由于此处偏僻,交通不便,缺乏经济价值,开发难度较大,所以还处于纯天然阶段。这样也好,这里仍然属于世俗和标签未曾染指的净土,没有诗句、赞美来左右我们的眼睛,目光所至,都是它们最初的样子;语言所至,都是我们最直白的惊喜。
  由于准备不够充分,无法直达谷底,不能近距离观察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骑车下山,小路陡峭,不好行走,不知不觉间,“眼泪罐罐”已经缓缓掩藏于农家屋后。回头望去,霞光如林,是天上的“眼泪罐罐”,让人看不够,赞叹不已。路上,人烟稀少,游人多而村人少,大多数人家铁锁看门,“柴门闻犬吠”的村意日渐稀薄,人们拖家带口去城市打拼,让这片神奇的土地,少了坚守的力量。或许,这泪痕已经越过了沟壑,漫入了村社人家,成为了一种千年未有的喟叹。喟叹祖祖辈辈安放我们灵魂的热土,成了灰尘和蛛网笼罩的荒漠,成了远远遥望而不能再拥有的“罐罐”。
  且归,待再有闲暇,还来拜访。那时,我们一起进山谷,直面自然的奇妙笔法。想必,距离产生美,距离催生不同的震撼,也许,走近它,才能读懂它;拥抱它,才能理解它。
  不过,最好是远望它,互不打扰,又能彼此欣赏。只撷取那份美好,收藏于记忆的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