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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沟清水流

天水日报 新闻    时间:2021年06月29日    来源:天水日报
  □ 杨来江

  小泉峡的温度其实刚刚好,雨落在臂膀上,是那种沁人心脾的清凉,而冯河草原就大不相同了,雨还是一样的雨,人却要将身子紧了又紧。
  雨,是从一段神话传说之后真正下起来的。据说,冯河草原是秦人先祖非子牧马的地方,包括我们夜宿的长沟村。
  连甲寅的家在长沟村的最深处,也是那条长长的沟的最深处,再往里走,便没有人家了。我的目光透过霏霏细雨望向近在咫尺的高山,连甲寅说,外来的人都叫这座山小麦积山。因为雨,小麦积山上的传说被秦亭镇上的女干部讲了出来。相传,很远很远的时候,关山上的土匪常常扰民,每临大敌,长沟村的先祖们就聚到小麦积山上避祸,上山的路径陡峭狭窄,而山顶平缓,可囤积粮食,宜人暂居。土匪每每凶狠而来,扫兴而去。终有一天,新的土匪头子下了决心,带着一门火炮来到山下,扬言不炸平此山,誓不为人。为了保卫家园,长沟先人只好以巨石和滚木为武器与土匪展开艰苦卓绝的战斗。这是一场不被史书记载的战斗,有无伤亡被传说者一言蔽之,后人只说,火炮的威力自是不容小觑,而在那千钧一发之时,土匪和村民们都看见了一个身穿黄金铠甲,手执大刀,骑着白马的将军屹立于山顶的云端。战马长嘶,将军亮刀,土匪的火炮一时失灵,就连那弓弩上的箭头也射不到崖壁,土匪大惊,仓皇而逃……肯定有人会说,那是大秦的将军威武,佑护了一方百姓。我们也宁愿相信长沟村的确有这样一位将军做保护神。但将军的力量定然是微乎其微,要不然,长沟村的居民也不会长久地被困于贫穷的藩篱,多少年来,他们每走一步,都是眼前的山大沟深。
  雨越下越大。当置身于崭新的文化广场,置身于整齐干净的农家乐,我们感慨万千:今非昔比矣!
  雨下得正欢,深扎在长沟村的第一书记赵晓斌将我们拉回住处。十一户农家乐,或三户、或四户,顺着宽展的硬化路,分成三个区域规矩地分布在长沟村的十里长廊里,清澈的长沟河在家家户户门前流过,满眼青翠欲滴。长沟村发展乡村旅游的蓝图已在赵晓斌心里过了上百遍,长沟村分布于五个遥远山头的自然村,在他的奔走帮扶下打乱重组,以四个新的自然村重新出现在长沟河畔,剩下的,便仅仅是如何发展和振兴。
  连甲寅对赵晓斌的信任和感激自是更为深重一些,虽然他不善言语,但他的眼神不会骗人。五年前,连甲寅开着拖拉机出山,车上坐着他二十八岁的妻子,在一个转弯处,拖拉机坠入山崖,车毁人伤,他的妻子损伤了腰部神经,自此瘫痪在床。五年求医路,去了多少趟医院,他自己也记不清了。连甲寅挠了挠头,又是羞赧一笑,他说,若不是这样,他的光阴也能跑到人前头去。没错,这个精瘦的年轻人,很早就能开拖拉机,如今又能侍弄好一窝一窝的蜜蜂。而令连甲寅做梦也没想到的是,五年后,他还能住进不花一分钱的新房子里,有太多需要感激的人和事,但在面对我和赵晓斌时,他没有说出来。同样,对连甲寅的帮扶,赵晓斌付出多少努力,他也没有说出来,他们都知道,不说才是最好的说出。
  连甲寅在他新开的小卖铺里刚说完车祸的事,他的小儿子就回来了。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天刚放亮的大雨中,连甲寅的妻子拄着拐杖站在院子中央喊他的两个儿子起床。而彼时,山上的爆竹声亦隐隐进入我的梦里,连甲寅的妻子在那声声的脆响中缓缓走出了门,站在长沟河畔。这个不含半点虚假的梦长久地把我困住,我在梦中大喊连甲寅的名字,直到大汗淋漓时猛然惊醒,才发现天已大亮。收藏家马丑子说,白天没有做完的事就要在梦中做完,我深以为然,因为昨天晚上连甲寅说,他们明年要去西安的医院做手术,但愿能够成功。这亦是所有人之愿,希望我的梦能给连甲寅带来好运。
  起床后,连甲寅的小儿子站在门口,仿佛从昨夜就守在那里。他告诉我,开水已经烧好了,雨还在下。他还告诉我,连甲寅五点就出门了,去了长沟的更深处,在一个山头上为村里的一位老人送葬。那孩子跟着我出门,我们站在那一排崭新的农家乐前,站在哗哗流淌的长沟河边,我向着远方长啸三声,那孩子也跟着长啸三声,他说,我大就听见了。
  我离开的时候,雨停了,连甲寅也回来了。他从人群中叫我出去,递给我一罐蜂蜜,他仍是羞赧一笑,然后说:“谢谢你。”我的心头顿时一热,感谢和拒绝的话竟没说出口,他看出了我的心意,又说:“就当给我的蜂蜜做一下宣传。”我接受了连甲寅的馈赠,只是有些忐忑,因为我能做得实在太少了。
  我上了车,那孩子一脸严肃地看着我,我向他招手,他倚在门口对我喊了一句——再来啊。我说:“会的。”
  我当然还要再去长沟村,再去看看连甲寅,和我的朋友们一起去,我要告诉他们,长沟村里有我的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