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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至味是锅鲰

天水日报 新闻    时间:2021年07月27日    来源:天水日报

  □ 墨馨

  我所推崇的人间至味,是寻常百姓家的两个煮洋芋或一碗面鱼。
  面鱼也叫锅鲰,还有的地方叫漏鱼、鱼鱼子。我是地道的天水人,这里就用我们天水人的一贯叫法锅鲰吧。有人把滴锅鲰叫漏锅鲰,无论是滴或是漏,叫法虽不同,做法大致相同。锅鲰无论是馓饭(锅鲰的前身)还是汤料(浇头),其选材因人而异。馓饭通常用玉米面,荞面或淀粉。浇头最寻常的做法是用蒜片炝好浆水,搭配红辣椒环环、韭菜汤。
  滴锅鲰是一门技术活,也是一门力气活。馓饭稀了,锅鲰滴得太软濡,黏黏糊糊,入口即化,不香。馓饭太稠,滴得锅鲰太老,有面疙瘩,影响口感。滴锅鲰,首先要在温水里用玉米面掺出黏稠母基,待锅里水开时徐徐倒母基入水,使面粉能二次稀释,同时用擀面杖用力旋搅,增加馓饭的筋道。滴锅鲰一般用麦秸秆做燃料,以避免烧糊或成夹生饭。锅底生成的锅巴金黄酥脆,是继锅鲰后的又一道美食。小时候家家户户做锅鲰普遍用玉米面,时下兴玉米面掺适量洋芋淀粉共同入水,这样滴出的锅鲰光洁柔软,不散架,口感也好。馓饭时用一只手(量大时双手通力合作)持擀面杖左旋复右旋,在此过程中还要忍受扑面而来的热气熏撩,要防止锅里迸溅出来的面糊烫到手、脸、胳膊,还要保证馓饭馓熟,馓到一定程度,稀稠合适了,就停止撒面,但搅动不能停,搅的越柔,滴的锅鲰也就越长,馓饭的稀稠、锅鲰的长短一定意义上反映了做锅鲰的人的耐心和厨艺高低。滴锅鲰还有另一诀窍,搅一会儿,得盖上锅盖焖一会儿,再搅一会儿,再盖锅盖焖一会儿,等馓饭焖熟了,把馓饭舀在漏勺里,左手握漏勺,右手拿勺背拍打挤压,漏勺最好贴近水面转圈圈,这样滴出来的锅鲰长长的、柔柔的、滑滑的。锅鲰滴好之后,要换水,换过水的锅鲰更凉、更滑。吃锅鲰需得用笊控干凉水,以防凉水伤脾伤胃。然后在碗里舀适量浆水垫底,捞上锅鲰,上面浇一勺韭菜汤,一筷子刨进嘴里,都不用嚼,你只管咽,那个酸辣带劲、凉滑爽口让整个夏天都清凉不少。一碗进肚,还不过瘾,再咥两碗,所有的不快一瞬间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是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浆水是调制锅鲰的首选,有清火降暑,生津止渴的功效。苜蓿芽酸菜沥出的浆水最讲究,汤汁青中带白,酸味温和。斜蒿酸菜沥出的浆水也好,总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弥漫口齿。酸爽的浆水用野葱花炝炒最佳,大葱次之,蒜片最下。当然,你还可以不要浆水,直接浇一勺韭菜汤,调上醋和油泼辣子,只是玉米面锅鲰见醋,味道发涩也容易变硬,口感不佳,中老年人多不喜食。
  炎热的夏日午后,母亲滴好锅鲰后,摘来一把绿油油的葱叶和两个干辣椒,将葱叶和辣椒切碎扔进热油锅里翻炒几下,倒上水烧开做浇头,吃锅鲰,简单又方便。这样的浇头可以配浆水也可以配醋,完全看个人口味。
  早春苜蓿芽出土时,母亲总不忘掐一些回来。将苜蓿芽和洋芋炒熟做浇头,也是我家吃锅鲰的另一种方式。我常想母亲怎会有如此智慧,竟能将春天当佐菜,融入我们寻常人家的烟火里。
  又或者在一个雨过天晴的夏日,母亲会在长了苔藓的草坡上拾些地软回来,反复淘洗后,配以洋芋丁和韭菜做成浇头吃锅鲰,这又是另一种风味了。平常不怎么引人注意的地软,经过雨水的洗涤和冲泡,变软变大后晶亮晶亮的,触摸它就像触摸绸缎一样轻薄细腻。地软因为栉风沐雨,采天地精气、纳日月精华,长成一大片并不容易,因此吃一顿地软锅鲰,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是非常难得的。
  无论是韭菜豆腐、苜蓿芽或是地软,都可以搭配浆水,也都可以调醋食用。
  城里人做锅鲰很讲究,做法大致相同,讲究却在浇头食料的取材上。有人用黄花木耳韭菜,有人用菠菜胡萝卜西红柿,各家有各家的吃法。
  步入暑夏,锅鲰成为餐桌上的常客。餐桌之上,一盆锅鲰居中,七碟八碗花花绿绿一桌,煞是好看。其实不炝浇头,把锅鲰捞碗里,调上蒜末、食盐、醋、熟油、油泼辣子,拌匀了吃,亦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这种吃法,在本土诗人樊小东所作的散曲小令《【中吕·山坡羊】面鱼》中可得一窥:
  香春香夏,终生记挂,调些浆水调些辣。炒葱花,味儿佳,三刨两碗餐桌下。色香味全焉是假。打工,人略乏;乡愁,就是它。
  是啊,锅鲰作为本土民俗饮食,已成为一种无法泯灭的记忆。外地来的朋友,大可把品尝锅鲰作为体味本土饮食文化的一条重要途径。
  吃锅鲰、忆锅鲰,说大雅即大雅,说大俗即大俗。既可一食以解饥饿,也可一食消暑败火。舀一勺入口,如同数条青草鲢鱼进入咽喉,加之清冽酸爽的浆水随后入口入喉,两者鱼水搭档,清清凉凉。滋润醇香入胃入肠,痛痛快快一个嗝,心里不知叫了多少个个“舒服,舒服”。
  形容老百姓过日子常用“烟火人间”四字,而一说起烟火人间,我会马上联想到百吃不厌的锅鲰,不但于惬意受用时,品尝出生活的乐趣,也能品鉴出质朴纯真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