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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的日子

□ 安小悠

天水日报 新闻    时间:2024年01月01日    来源:天水日报
  又到年末,桌上的台历翻至最后一张。翻过去的十一张,是已逝的十一个月,三百多个日子。回顾往昔,心头难免生出岁月蹉跎,时光飞逝的感慨。不自觉地想起张爱玲在《半生缘》中的话,“日子过得真快,尤其对于中年以后的人,十年八年都好像是指顾间的事。”虽未至中年,可已悬在青春之尾的年纪,总期望时光能慢一些。
  从早到晚,太阳升起又落,在一天结束之际常觉“恍惚”,明明忙了一天,却又不知究竟做了什么,好像并未经历这一天似的。日复一日,月累一月,好像这一年都未曾经历过似的。我是一只午后暖阳里打盹的小猫,只是稍微眯了一下眼,一天、一月、一年甚至半生就要过去了,除了时光在肉体画上的浅浅的年轮,我常找不到自己存在的痕迹。
  我将桌上的台历翻到首页,上面写着:无论去哪儿,记得带上自己的阳光。第二页是一张年计划表,密密麻麻的方格,最初我竟未发现还有这一张。然后是一年的十二个月,从一月开始,除了每月那几天特殊的日子被我标识,在家人生日的日子作些提醒,偶尔也会在某个不开心的日子吐槽两句,或记录一些闪光的句子。当岁月过去再回首,即便悲愤之事也竟生出诙谐,变得有趣起来。比如,1月29日写着“我的小羊五岁了,时间真快”;4月18日画了怒发冲冠的表情,写了“早上在电梯口被踩脚,对方不道歉,过分”……
  那寥寥几个被记住的日子,才是我自己的日子。无论是晴雨,无论冷暖,无论好坏,我都愿意视如珍宝般珍藏。剩余那些更多的没作记录的日子,像被风吹过,永远逝去了。于是,我想到了那些被记住得更早的日子,想起了从前的日历。
  幼时不管日子多拮据,每年岁末,父亲去赶集,都会买回一本日历。厚厚的一本,成人巴掌大小,汇集了来年的所有日子。日历的封皮通常是什么年就印什么图案,比如狗年就印狗,猪年就印猪,一目了然。也有印胖娃娃或类似于年年有鱼、福禄寿、八仙过海这样吉祥图案的。内页每一张代表了一年中的一个日子,上面有阳历、阴历、干支月令、节气及黄道吉日和各种宜忌之事。
  纸张的颜色每周一个轮回。周一至周五黑色字体,到了周六变成绿色,仿佛日子突然有了颜色,这天不用上学,心情也像春柳发芽,响起黄鹂清脆的鸣唱。周日的红色是警示:明天又是上学的日子。等到一年将尽,新日历买回,旧日历就要换下来。换下的日历没有新增一页,却比新日历厚了许多,仿佛无端加进岁月的风尘,变得沉重了。
  我很喜欢这些旧日历,那时书籍极缺,我把这些旧日历装进书包里或置于案头,当课外书看,可以说,它们是我最初的文学启蒙书。再后来,我特意把印着我喜欢的句子的那些页撕下来重订,剩余的那些就成了我做数学作业时供演算的草纸。
  父亲买回日历,为了方便,就挂在堂屋东面临近卧室门口的墙上。日历封皮上别着一片薄细的铁片,每过一个日子,就翻一张,用薄铁片箍住。嫌麻烦的人家,就过一天,撕掉一页。
  人们常形容一件事久远会说,“哪年的老皇历了”。所谓老皇历,就是最早的日历。后来有了挂历,一个月的日子浓缩到了一张纸上,除去封面,一本挂历只剩12张,多是风景名胜以及各类化肥、猪饲料的广告本,只在纸张下方四分之一不到的地方印上时间。岁尾时将挂历拆开,可作装饰画贴于墙上。20世纪90年代及本世纪初,我所在的村子几乎每家堂屋的正厅迎门都是一张巨幅的毛主席像或一幅松鹤延年,两边是对联,对联旁边便贴着挂历画。当然不是出于对挂历画的欣赏,更多的是为了盖住墙面的粗糙。
  如今,很少有人再去专门买日历了,挂历已极少见。台历出现,每个月的日子浓缩到更小的纸上。去年元旦,儿子所在的幼儿园给每个小朋友私人订制了台历,是老师精选的每个孩子在幼儿园的精彩留影,很有纪念意义。也有电子台历,每天的日子变成了屏幕上闪现的几个红字,过去了就成为永久的回忆,不留一丝痕迹。
  记得小时候,当日历翻至最后几页,心就开始兴奋,因为阳历年就要来了,阳历年一过,春节还会远吗?春节可是孩子们最盼望的日子,可以吃美食、穿新衣、放鞭炮,还有压岁钱。小孩子穷了一年,只有春节时能过几天富日子。人一旦期待着某件事,总觉得日子无端过得慢起来。也许是年龄的缘故,心境有些不同吧。尤其是过了而立之年以后,常有“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之感,以及“老牛亦解韶光贵,不待扬鞭自奋蹄”的无力感。在岁末之时,免不了滋生几缕人生如梦的沧桑,在此种境况下,又忍不住回想起过往那些纸上的日子。整理旧物时,从中翻拣出几张旧日珍藏的日历来,便如获至宝,仿佛那一日还在纸上,并不曾消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