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明到国家的谱系传承
天水日报
作者：王天下
新闻 时间:2025年06月21日 来源:天水日报
□ 李晓东
二○二五 (乙巳) 年公祭中华人文始祖伏羲大典
赓续文脉凝聚力量 传承智慧永励后人
特 刊
到天水工作的第一天起，伏羲便如图腾般牢牢刻在脑海里。“羲皇故里”“羲里娲乡”的盛誉、“中华祖庙”伏羲庙、大地湾古人类遗址，成为这座陇上名城最重要的标志。每年夏至，天水隆重举行公祭太昊伏羲大典，恭读祭文、乐舞告祭、拜谒伏羲庙。古乐声声、钟鼓齐鸣，身着周礼之服的八佾舞，与天空翔舞的灵燕同频共振、相得益彰。通常，公祭日前一夜或当天清晨，一场雨如约而至，洒扫街衢、清凉暑热。祥云在顶、惠风和畅，高耸的公祭碑和鲜红的地毯，“泽被华夏一万年”的庄严与神圣，笼罩着每个人。
向公祭碑行礼如仪，而后右行转弯，伏羲庙便在眼前了。如果对“巍峨”这个词没有直观感觉，建议可以瞻仰伏羲庙的大门。檐牙高啄、振翼欲飞，如天空般蔚蓝的牌楼上，“开天明道”“与天地准”匾额，一蓝一黑，一行一楷，既通脱流畅，又肃穆端严。伏羲一画开天、肇启文明，在天水卦台山“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画出乾、兑、离、震、巽、坎、艮、坤先天八卦，万千奥妙，尽在其中。由八卦演为六十四卦，进而成之《易》，乃中华群经之首、典籍之宗，儒道之源起，诸子百家之共同渊薮。
天水伏羲庙大殿天花板上，排列着从“乾”到“未济”，完整的六十四卦图形，世界唯一。下方正中是塑于明成化年间，手持先天八卦盘，身披黄袍的伏羲标准坐像。头顶有匾，四字“文明肇启”。左侧，两座磨盘，一河图、一洛书，“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传说，大洪水后，人类仅剩伏羲女娲兄妹，唯有二人成婚，方可繁衍后代。二人从渭河南北两山，各滚下半扇磨盘，沉入渭河，龙马负之而出，天作之合，于是入龙马洞成婚。至今天，结婚最重要之环节，仍为“入洞房”。伏羲右侧，马身、鹿角、鱼鳞、龙尾、鸟翼的龙马，跃然欲飞。
伏羲女娲，人首蛇身，龙之化身。从文化人类学角度考察，龙融合渔猎、农业两个时代的要素，是马克思“农业从畜牧业中分离出来”的形象表达。大殿四壁，十四幅彩绘，述人文始祖十四大功绩，始画八卦、肇启文明；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政；结网罟，以教佃渔；豢养牺牲，以充庖厨；造屋庐，改善居室；制嫁娶，以俪皮为礼；养蚕化布，改善衣着；疏水造田，繁滋草木；钻木取火，冶金成器；制琴瑟，作乐曲；尝百草，制九针；以龙纪官，分部治理；创立占筮之法；作历度，定节气。十四大功绩，几乎涵盖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但仔细分析，十三项都是智者所为，伏羲被尊为“羲皇”，而且是“百王之祖，万帝之先”，北京历代帝王庙，最正中的牌位，就属于伏羲。他故乡在天水，于何处为皇呢？答案在周口。
初见周口之名，和初中历史第一课，周口店北京人相似，感觉很有意思。到周口才知，和千里之外的周口店完全不搭界，源于周家渡口，是河之渡口，为近1.2万平方公里、900万人的大市命名。
以渡口命名，在江南地区很常见，如上海就有周家渡、董家渡，杨家渡，还有著名的外白渡桥。南船北马，北方多“驿”。周家渡口，证明虽在北方，然河网密布，航运发达也。
河流，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最重要资源之一，各大古文明，无不于河畔滥觞，伏羲也不例外。依常识，中华文明发源于黄河流域，但仔细考察，并非黄河之畔。黄河太浩大，且常泛滥。虽然中学世界历史一开篇，便道尼罗河每年定期泛滥带来肥沃土壤，古埃及人通过观察尼罗河泛滥的规律，测出一年时长365天。姑不论尼罗河是不是像定时炸弹一样每年准时涨水，大水到来时，生产力低下的先民们，如何及时逃离？无论东西方，洪水猛兽，都是最古老的传说。与伏羲相对应的，是天水秦安县大地湾古人类遗址，距今8000年，当然，地层下还有更古老的4万年、6万年人类活动遗存。大地湾不在黄河边，甚至不在黄河支流渭水河畔，而处于渭河支流葫芦河的支流清水河南岸，河边二、三级阶地和相接的缓坡上。
实地考察才知，已进化到智人阶段的先民，聪明程度不比今人差。清水河源出陇山，多流经石质沟谷，泥沙含量少，河水清澈。至今，清水河流域都是重要农业区。水量有限，很少泛滥，人住在岸边台地上，得河之利而避其害。著名的宫殿式建筑遗址，距离河道落差几十米。
大地湾先民，在距今4800年时突然消失，去向似乎成谜。其实，大可不必神秘化，迁徙，是原始部落最常见的活动。其时，采摘、渔猎还是主要生活来源，必须“逐水草而居”。自然环境决定生存条件、生存条件决定人之去留。要探究的，是作为伏羲文化之现实体现者的大地湾先民，迁移到了哪里？
伏羲又名包牺氏，《易·系辞下》“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包牺氏，即掌管食物分配权的人。因此，在根本上，伏羲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一种职位。既是职位，便有传承。伏羲谱系自天水诞生，到了周口，道阻且长，走了3000多年。
人头形器口彩陶瓶，是大地湾文化最鲜明的标志。制陶业，绝对可谓最初之新质生产力，人谓彩陶乃“百器之祖”，喜爱者称“夜里会发光”。纵观彩陶演变史，距今5000年时，纹饰已简单了许多，因青铜器开始出现。大地湾的祖先，带着制陶和冶炼技术，以及驯化的家禽家畜，沿清水河、葫芦河、渭河、黄河，到了大平原。
周口，全国唯一全境无山的城市。无山，野兽便少。平原地区土地肥沃，河流密布，有利灌溉。伏羲和他的部落到了周口，农业才真正意义上从畜牧业中分离出来，人民过上了定居生活。在这个意义上，周口对中华文明、对中国人种的贡献，不亚于周口店。
河流，既是生活的依靠，也是前行的向导。《诗经》从首篇《关雎》开始，许多吟咏，都在河畔。天水之外，河北、湖南都有伏羲传说，伏羲谱系，至于周口，达到高峰，也到了终结。因此，周口是为羲皇故都，部落——部落联盟——最初的国家形态。天水大地湾，产生了最初的聚落，圆形宫殿的地面，石灰加麦壳打造，平整、坚硬。然而，从聚落到国家，不仅时间遥遥，且需更发达条件。周口给人的印象，只有一个字——平！真乃一望无际的大平原。14年前，因工作原因，到周口调研考察，时任市委书记说，周口连一块石头都找不到。何出此言？乃感叹全是基本农田，无法发展工业，“无工不富”，当时周口GDP在河南省排位靠后。但农业时代，周口妥妥地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条件得天独厚。伏羲于此“王天下”，即建立国家，由立极至于登基，开天而到统地。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证明，国家的产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是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私有制出现后，矛盾不可调和的最终产物，“从社会中产生但又自居于社会之上并且日益同社会相异化的力量”，三千年伏羲谱系传承，就是这一论断的中国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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