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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万赠纸


作者:李在兵


  □李在兵

  如我,一个粗疏的人,记不住事。临出门再三思忖带齐用品,到办公室发现水杯或钢笔没随身的事不少,张口忘言提笔忘字常有。甚至将张君体貌加身李君而呼错名讳。竟于一次何君生病,我将其病痛加于王君,电询是否痊愈,害得王君愕然。于是见面便少不了嗔怪再加一顿嘻哈的老拳。这也是平淡生活的调剂与老友间的乐趣了。
  今日作画,又记起老万,因这纸是他赠予。其样子却是有些飘杳模糊了,倒是倏忽间与之交往的几件琐事,鳞羽片光般于灵府闪蹦出来。
  与老万相识于成都一次画会,似乎是在秋阳的午后。那画室二楼临街,室内装置着奇石古瓷,在喧闹的市井中颇显雅致。窗外一大丛三角梅开得正酣,慵懒的秋便附着于梅的叶脉花瓣,摇曳着探进窗棂。
  谈兴正浓间,门不合时宜开了,推门的是一中年男子。众人诧然,眼神汇集到他身上。他自我介绍起来:“我姓万,跟大家一起学习,叫我老万吧!”话语简洁凝练,语毕自顾落坐于边角的方凳,再没有多话。方凳邻我,老万便是我同桌了。这位五十左右的男人,矮个、寸头、大众脸、厚唇、嘴有点荷嘟,肩背宽厚,衣着整洁,显出朴实。见我打量他,便略颔首善意一笑。只觉得他眼神犀利,坚定中透出一丝敏锐。
  老万是画友小邓介绍的,职业律师。为便于和客户交流,就来学画了。他不多言,很严谨,见人多报以微笑,算是招呼。不懂画的他,学习时总一脸懵然,偶尔插上一两句。老万爱喝茶,常端一个深色紫砂,发言前总要呷一口,从容有范。大家一见他端茶杯,就主动闭嘴,给寡言的他说话的机会。一次聚会,画案上摆放了几碟鲜枣,大家边嚼边聊,末了才知道,这枣是老万在来时路上买的。此后习画,就有了瓜子点心之类的小犒,这功劳倒该记他一笔。
  老万总辞以不懂下笔而不交作业,略显另类。点评时却看得津津有味,目不斜窥,生怕漏掉了一点,眼神中透出渴求新知的虔诚和孜孜。脸上总浮显欣赏和喜悦,好像那画是他所绘,令人感动。一次大家对我临的《万壑松风图》批得狠,他有点不乐意了,皱着眉,不时瞟我。离开画馆,他悄悄拉过我说:“批得越狠越不错,你画得好,不要妄自菲薄。”眼神中饱含着关切。
  有一回讨论李可染先生“用最大的力气打进去,再用最大的功力打出来”。老万没发表看法。晚上,他在同学群转发了一篇推文,文中言及解放后许多画家时间浪费于各种运动,无精力深研传统,其艺术实践有悖于艺术主张,现在作品价格高属于资本炒作云云。这观点有一定见地却冒了天下之大不韪。老万转发该文实则表明对日间讨论的看法,颇有点不合时宜。此后老万的话也更少了。
  初冬的一次聚餐,老万多喝了点酒,居然为一点小事在同学群里讻了人。大家对他敬而远之了,他也有所察觉。画友们团购宣纸,老万分得半刀,他把纸包好放在画馆的角落。
  隆冬的一次聚会结束,老万悄悄拉我到画室角上,环顾四周没人,就取了那纸掸去灰尘递给我:“兄弟,这纸我用不着,本人确实不是学画的料,你好好画!”我正推却间,他使劲将纸往我怀里一塞,荷包嘴一嘟,眼神一厉:“再推辞就是看不起我,好好画!”我感觉那举动像托孤般凝重,语气也满是关爱呵护,更有鼓励期待!便只好接过来,觉得这纸沉甸甸的。
此后几次聚会,老万都没到。我电话问他,他均托辞忙,许诺下次一定来。我知道,那是他的推口,他不会再来了。我有一种失去好友的怅惘,然而总记着他。
  每次作画,老万赠纸的情形就浮现眼前,我内心升腾着敬畏,也画得格外认真,仿佛他就站在身后,呷着紫砂,嚼味着我笔下的一线一点、一山一石……耳畔又响起那催我奋进,教我自新的话语:
  你好好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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