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年俗——
迎喜神
天水晚报
作者：
新闻 时间:2022年01月28日 来源:天水晚报
□王孝喜
小的时候，我们盼望着长大，盼望着锅里有肉，盼望走出大山。
蓦然回首，记忆深处的故乡，在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中渐行渐远，早已化作岁月深处的一缕缕乡愁，萦绕在你我的心头，弥漫在年关柴米油盐的烟火尘埃中，挥之不去。
年味，在七里八乡的人们迎喜神的鞭炮中炸开了……
“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故乡武山大年初一的风俗和别处不同，接财神、拜年、吃团圆饭、迎喜神……让人应接不暇。
噼噼啪啪的声音在睡梦中闹腾，此起彼伏，从午夜直到天亮，那是接财神的鞭炮声。“五日财源五日求，一年心愿一时酬；提防别处迎神早，隔夜匆匆抱路头。”许多地方在大年初五接财神，但故乡在大年初一早上，而且越早越好，这是亘古流传的习俗。其实憨厚老实的乡亲们不分王亥、比干、范蠡、关公、赵公明等诸多财神，睡梦中扔挂鞭炮，管它哪方财神。烧炷香，就算款待了财神，然后在被窝中继续做财运亨通的美梦。接财神要早，太阳上山了再接，那是懒人，要被大家笑话。
早上起来，洗手和面，正屋、院中、厨房各烧根香，院中放三个响响亮亮的鞭炮，脆生生地炸出新年新气象。吃早饭，这是新年第一顿饭，也是一年中最为丰盛的一桌饭。盘子挨着盘子，碟子挤着碟子，满满当当一大桌。全家人热热火火围着炕桌，说说笑笑，推杯换盏，好不快乐！
饭未吃完，拜年的叔伯兄弟已经进了门，先后向长辈拜年。拜年仪式简单，但很有意思。奶奶年龄大，辈分高，大家自然都给奶奶拜年。喊一声：“婆婆，我给你拜个年！”磕个头完事。有时奶奶不在，叔伯们拜完年后隔着门喊一声：“大妈，我给你拜了个年，在桌上放着呢！”拜的“年”呢？桌上除了各种贡品，并没有多出什么。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太阳上山，家家飘红，户户溢彩。大年三十新贴的大红春联，五彩门神，门上高挂着的大红灯笼，在新升的旭日里洋溢着节日的喜庆。讲究一点的人家，正月初一清早，还要在显眼的门墙上竖着单贴一张二尺长的红纸，上书“抬头见喜”这四个字，和门楣上的春联一样，皆出自大伯之手。
太阳的脸开始红润的时候，准备迎喜神，这是大家期盼已久的代代相传的风俗。喜神的方位每日不同，初一早上小孩总是问大人：“今年的喜神在哪儿？”大人也不知道，总是笑着说：“去看喜鹊窝，门朝哪儿就在哪儿。”小孩子们都站在大树下，翘首仰望高高的喜鹊窝，可偏偏不同树上喜鹊窝的门朝向不一样。喜神在哪儿？爷爷知道。村中他最博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况且他是全村唯一有老皇历的人。近水楼台先得月，他的孙子佑哥，藏不住话，人称“电话”，早已扯着大嗓门，将喜神方位传遍全村的角角落落——今日喜神在西北。
太阳暖暖照着，吃饱喝足的人们穿着新衣服，笑语盈盈，聚在大柳树下，集体“亮相”。正月初一“亮相”，这也是亘古不变的风俗。脱下去年的旧衣，扔掉昨日的阴霾，新衣新帽新面貌，辞旧迎新，喜气洋洋，为新的一年开个好头。人头攒动，笑声荡漾，一片喜气祥和。大人们四平八稳，只顾抽烟客套谝闲传，小孩们迫不及待，偷偷往人群中扔个炮仗，跑远，“啪——”炸开一串串笑声。树上积着的雪，缓缓落下来。
“粘户红笺墨色新，衣冠揖让蔼然亲；香灯提出明如海，都向村前迎喜神。”时辰差不多了，乡亲们纷纷走进家门，提着鞭炮，拿着香烛，赶着骡马牛羊，如一股股细流，从不同方向汇聚成一条大河，汹涌着，激荡着，喧嚷着，涌向西北方向。
迎喜神，重头戏在大牲口身上，骡马驴牛是主角。秧歌曲《迎喜神》里唱道：“把鹅娃儿赶上迎喜神……”按理说，应该把鸡鸭鹅都带上，但风俗易化了，这些小家畜，都省了。牛儿在圈中局促了一冬，怯怯羞羞，左顾右盼，瞻前顾后，满身不自在，在噼啪作响的鞭炮声中缩着脖子，慢慢在结冰的路面上磨蹭。调皮的孩子将鞭炮扔在老牛脚下，“啪”的一声，老牛扬起蹄子，人群中溅开一朵浪花，人们在嘻嘻哈哈中四散躲开，任由老牛脚踢拳打，摇头摆尾，左冲右突。佑哥拉着黑骡子来了，笼头上缀满着五颜六色的小扇子，花里胡哨，黑骡打扮得像个俊俏的小媳妇。老人们双手筒在袖间，面含微笑，在儿孙的簇拥下小心翼翼地颤抖着小腿，舒活着筋骨，相互打趣：“一转眼又大了一岁，昨儿个和今儿个，不一样了！”言语之间满是熬过严冬的喜悦。忙碌了一年的大娘大婶们，披红挂绿，油头粉面，笑靥如花，三三两两站在路边，丢下永远说不完的闲话，指点着孩子们的衣物头饰。
一路烟雾弥漫，炮声雷动，牛哞马嘶，人声喧哗。出了村，人群炸开在广阔的田地里。老人们燃香点烛，虔诚地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人寿年丰，喜事连连。壮年们精神抖擞，生龙活虎，仰起头，铆足劲，放开嗓子，清几下，唱几声秧歌。低下头，扒开厚厚的积雪，查看小麦油菜根部涌起的春芽，预估将来的长势。年轻的媳妇们放下平日的矜持，张开嘴唱，放开声笑。小伙子们矫健得如过了冬的骡驹，你追我赶，腾跃疯跑，在雪地里摔跤练武。过两手，比试比试，吹吹牛皮，说说大话。牛羊骡马们脱了缰，浑身散发着活力，在广阔的田地里驰骋、撕咬、踢仗。卧在松软的雪地里，结结实实打个滚，跃起来，抖落满身的旧毛。胆大些的乡亲跨上马背，策马扬鞭，马蹄刨起的雪花，雨点般溅落。小孩子们一挂接一挂放鞭炮，将燃着的鞭炮扔向高高的空中，惊落漫天纷飞的花雨。悄悄将鞭炮挂在马尾巴上，看着惊慌失措的鞭炮追赶着失魂落魄的马儿四处逃窜。礼炮接连飙上半空，春雷滚滚。
人欢马叫春来早！欢笑声，喝彩声，鞭炮声，鸡鸣狗吠马嘶驴叫，各种声音中，春节的气息已蓬蓬勃勃，生机盎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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