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版/ 14 版:晚报十四版 /下一版  [查看本版大图
本版导航 各版导航 视觉导航 标题导航
选择其他日期的报纸

日高羹马齿

天水晚报 新闻    时间:2022年06月15日    来源:天水晚报

  □甘武进

  去酒店吃饭,友人专门点了份时蔬。他说,那道菜是纯天然的,被人称作养生菜、长寿菜。这让我充满好奇与期待。稍后,服务员把菜端到桌上——原来是清炒马齿苋。它色彩翠绿,一下子吸引了我的目光,吃一口,爽滑柔脆,咸鲜香嫩,令人胃口大开。
  马齿苋,是夏天常见的野菜。过去,生活条件差,马齿苋是普通人家饭桌上的家常菜。这种植物生命力很顽强,繁殖速度也很快,不仅可用来充饥,还有一定的药用价值。小时候,我与小伙伴们常在菜园角落、田地僻静处采摘肥厚的马齿苋,回家焯水后凉拌或清炒,食后倍觉清凉欢喜。
  不过,自成都徒居夔州的杜甫,心中对马齿苋是怀了点嫌恶的。虽有都督关照,但世间乱象横生,杜甫归园田居难以独善其身,掌管菜园的园官倦怠,送滋味苦涩寡淡的野菜充数。杜甫作《园官送菜》诗:“苦苣刺如针,马齿叶亦繁。青青嘉蔬色,埋没在中园。”又云:“又如马齿盛,气拥葵荏昏。点染不易虞,丝麻杂罗纨。”大意就是嫌弃马齿苋掩嘉蔬了。
  在杜甫看来,菜之美者,葵菜至孝,荏菜怀香,如果多吃马齿苋,则可致人乱而不知他菜之味,无论嘉蔬恶草,食之皆相近。事实上,吃马齿苋的确有个适应过程。我初识马齿苋也认为它味道寡淡,口感黏润,既不爽脆,也无糯韧,仿佛口中咀嚼的是条嫩滑无骨的鼻涕虫。杜甫以之为粗鄙菜蔬,将其与苦苣相提并论,情有可原:他心忧家国天下,兼怀自身的困顿境遇,是该有怨言了。
  马齿苋毕竟是可食之物,太过寻常,田边地头俯拾即是,人们难免将其采回去,聊充饥肠。士大夫们以为,沦落到取食马齿苋的境地,与土人类同,唯有避世隐者,方可安之若素,将这恶草泰然咽下肚去。当年,陆游蜗居山野村头,不问功名,只饮酒吟诗:“日高羹马齿,霜冷驾鸡栖。”日上三竿,煮马齿苋做菜羹,乘简陋的“鸡栖车”而行。这种生活,快乐又洒脱,令人神往。
  饥荒年代,为填饱肚子,人们顾不得许多说辞,不管它是否为恶草,只要能免去饥饿就好,故而,民间多有取食马齿苋的方法,或凉拌,或清炒,或腌制,久而久之,竟将这野草当作了美味。鲜食之余,还可晾作干菜,冬日来食。清人吴其濬《植物名实图考》中说:“淮南人家采其肥茎,以针缕之,浸水中揉去其涩汁,曝干如银丝,味极鲜,且可寄远。”
  汪曾祺也写过:“我们祖母每于夏天摘肥嫩的马齿苋晾干,过年时作馅包包子。她是吃长斋的,这种包子只有她一个人吃。我有时从她的盘子里拿一个,蘸了香油吃,挺香。”我也有这样的口福。我母亲常用晒干的马齿苋蒸肉、炒豆干、做成包子等,丰盛我家的餐桌,尤其是干马齿苋蒸肉,出锅后味道浓郁,酸辣鲜香,非常下饭,每每端上桌来,顷刻间便一扫而光。
  与友人分开后,我去了菜市场。然而,在菜市场里要找一把马齿苋却并不容易。偶尔一天,我在菜市场旁边的菜农处买到了一把,便宜且鲜嫩,拿在手上,极为满足。在我需要的时候,马齿苋及时恰当地出现了,这样的生活,令人欣慰,值得拥有,珍惜拥有,便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