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做的千层底
□钟瑞华
天水晚报
作者:
新闻 时间:2022年11月07日 来源:天水晚报
几天前整理旧衣物时,从箱底翻出了一双土布鞋,我一看,是多年前离开家乡时,母亲特意为我赶做的“千层底”。抚摸着柔软的鞋面,端详着密密的针脚,顿时就像回到了儿时岁月。
每年清明时节,竹笋从地里冒出来,笋壳一片片脱落,母亲把较大的笋壳捡回来,洗净晒干,农闲时再拿出来,把我们的脚按在上面,用一种浅黄色的粉石头描出脚的形状。待到秋收后晴朗的日子,母亲就煮好米浆,拿来几大块旧布,一层层粘在门板上,当粘至五六层时,便用小铁锤把布敲打夯实,再用木板压平,然后抬到太阳底下暴晒。等到布晒干后再用锋利的小刀沿着笋壳裁边,鞋底便显雏形,接下来就可以纳鞋底了。
冬日的夜晚,窗外寒风呼啸,室内暖意浓浓,我睁开惺忪睡眼,常常看见母亲坐在油灯下做鞋。只见母亲左手中指戴上顶针,用锥子在鞋底上用力扎,然后将针纳入锥眼。当针尖在另一面露出一半时,便用右手捏住针脚用力拽拉,麻线便“嗤”的一声穿透过来。经过十多个晚上的拽拉咬牙扯线,鞋底便布满了密密的麻线。然后,母亲把一块布贴在我的脚背,把布剪成脚的形状,再缝边做成鞋面,最后把鞋面缝在鞋底上,一双精致的布鞋便大功告成。冬天为了让我少受冻疮之苦,母亲还会在布鞋里缝上一层厚厚的棉花。
儿时的我不仅调皮任性,还特爱显摆,为了能早日穿上洁白的运动鞋,便在放学的路上故意把脚踏进冰冷刺骨的水里。当我拖拉着湿透的布鞋有气无力地回到家时,长着冻疮又被冰水浸泡多时的双脚已经完全麻木了。母亲连忙生一个大火盆,一把抱着我坐在火盆旁,小心翼翼地帮我除下鞋袜,然后用热气腾腾的毛巾紧紧裹住我的双脚,嘴里不停地念叨:都怪妈无能,都是妈无能……
那天晚上风雨交加,我隐约听见母亲小声同父亲商量着什么。第二天早上,我醒来后没看见母亲,急得大哭。父亲摸着我的头说:“华呀,你妈前些日子赶做了几双布鞋,今天拿到集市去卖,下午给你买双运动鞋回来。”
我忐忑不安地去上学,谁料等我下午放学回来还不见母亲,这下父亲也急了,连忙打着雨伞拉着我去找。直到天快黑时,我们才在泥泞的村道旁找到了满身泥巴、浑身伤痕的母亲。原来母亲往回赶时碰上大雨,又饥又渴的她一个趔趄跌入了路旁的水沟中,小腿被锋利的石头划开了一寸多长的口子,鲜血染红了母亲的裤管。但因惦记着赶回家为我做晚饭,母亲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可没走几步,又摔倒在地上,后来便渐渐失去了知觉……
捧着布满泥泞的运动鞋,看着一步一拐的母亲,我内心羞愧不已。或许就是从那一刻起,我才真正明白那土得掉渣的布鞋中蕴藏着的母爱。
时光荏苒,如今母亲已70多岁,眼神大不如前,再也不能为我们做鞋了。当年母亲特意为我赶做的那双千层底布鞋,我一直把它珍藏在箱底,经过岁月的沉淀,这份纳在千层底里的母爱已深深植根于我心中,时时给我温暖。
旧物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