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人间四月天
天水晚报
作者:爱情
新闻 时间:2025年04月25日 来源:天水晚报

□姚文冬
季节转换,日月更迭,时间像流水。中年的记忆磨损得厉害,见过的人、经历的事、说过的话,除非刻骨铭心的,大多忘记了,但又会被某种物象、声音、气温唤醒。譬如一到四月,我脑子里就开满了记忆之花。
十六岁那年的四月,村里多户人家翻盖新房,因此很缺劳力,我也就加入了帮工的行列,十几岁的少年能做什么呢,无非是体力活。我们坐在牛车上,去田野挖沙取土,一趟又一趟,枯燥又困乏,好像劳累永无止境。此时出现了让我眼前一亮的景色——我看见河边的柳树泛起了鹅黄。那天是四月二日,还没到清明,我即兴吟出两句诗:“清明未到先绿柳,仲春时节去人忧。”从此我固执地认为,北方的柳树在这个日子里吐绿,春天开始萌芽了。
但是从哪一年起呢,季节仿佛乱了套,有时三月中旬、甚至上旬,柳树也会泛黄吐绿,而最迟的一年,快到“五一”了,那纤弱的枝条还在瑟瑟发抖、按兵不动。来早来晚,我都不认可,春天的到来,在我心里有着一个固定的日子。
也是一年的四月,我放学回家,进了院子,猛一抬头,看见房后的杏树开花了。黑黝黝的枝杈上,满是花朵,一树的浅白、淡粉。我也心花怒放,吟出两句诗:“文冬正午回家来,忽见杏花满树开。”我得意地把这首诗给一个同学看,他批评说,这哪是诗?就是顺口溜。我争辩道,怎么不是诗?你看,李白写过“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不也是这样吗?他说,你真是固执。
到现在我也搞不明白,为什么李白的是诗,我的就是顺口溜。但我忘不了那天是四月八日。此后,一到四月八日,我就知道,杏花要开了。这是我精神的时令,是我心灵里的杏花节。
十九岁的四月,和爱人初相识。那天,我们在街上转啊转,总也舍不得分开。那天我穿了一件白底碎花的衬衣,那可是当年时髦的衣衫,我把袖子挽起来,双手插进裤兜,自觉很潇洒。那天是四月十日,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但是后来,回忆初相识,爱人总说是在夏天,我纠正是春天。她质疑说:“我分明记得你只穿了一件衬衣,四月能穿那么少吗?”
也难怪她不信服,以后许多年,再没有过那样的天气,年年此日,还有人穿着毛衣毛裤,甚至还有人穿了薄薄的羽绒服。我觉得天气真是变幻莫测。但是前几天,我在街上又看到年轻的男孩,居然穿着短袖的T恤衫。我心里一惊,恐怕不是天气无常,是我老了吧?
最难以忘怀的是那年的四月,趁着课间操,我溜出校园,去邮局买最新一期的《辽宁青年》,那时这本杂志很畅销,去晚了就买不到了。买了杂志,就如饥似渴地跑到校园外,爬上一棵柳树,在枝杈上仰靠着,贪婪地阅读。树下,农人在劳作,天上有白云,耳边有鸟鸣,渠水清清,流进稻田。
那天是四月二十八日。没想到,成了我学生生涯的终结日。晚上,一个同学把我的书本拿回家,告诉我,两科以上不及格的学生,学校要求在家复习两个星期,然后补考,补考不过关,无法毕业。我只好应从。只是,在学校里都不专心,在家里又能如何?不过两天,我就做出了退学的决定。
假如时光能倒流,我不会逃课,一定会端坐在教室里,享受那再也回不来的课堂生活。
岁岁年年,每年都有一个四月,但我的记忆,怎么都凝固在了青春年代?让我多少年不能忘怀。如果把这些个四月串联起来,我发现,它们是青春、爱情、诗,它们就是我记忆里的人间四月天,具有了林徽因的诗歌《你是人间四月天》里的所有意象——有一树一树的花开,有雪化后的鹅黄、新鲜初放芽的绿,有爱,有暖,有希望。无论气候怎样变化无常,我的初心,总在四月巍然不动。 (摘自《今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