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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檐下的秋

天水晚报 新闻    时间:2025年09月05日    来源:天水晚报

  □王同举

  一入秋,燕子就离开瓦檐南迁,巢便空了,只剩灰瓦一排排叠着,像紧皱的眉头。秋阳从屋顶淌下来,把瓦檐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瓦缝里挺着几株枯草,夏天还绿着,到秋就黄了,顶着毛茸茸的穗子,风一吹就轻轻晃。
  秋日的云朵总是走得匆忙,像一直在赶路,从山头飘到村子上空,稍一停顿便化作绵绵细雨。秋雨细密,落在瓦上不是“哗啦啦”的躁响,而是“沙沙沙”的浅吟低唱。雨势再大一点,瓦檐就会淌下水帘,风一吹就歪成弧形,却总断不了。我伸手去接,雨珠落在掌心,透心凉。雨停后,瓦檐还会往下滴水。一串串水珠子“嘀嗒、嘀嗒”跌在泥地上,砸出深浅不一的水洼,水洼里映着瓦檐的轮廓、树影,还有路过的云影,像是把整个秋天都装进去了。后来,读李清照的“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总觉得她眼中的秋雨过于纠结、过于怅惘,不像瓦檐下的雨,再密也带着动人的烟火气。
  母亲把红辣椒穿成串,一串串地挂在檐下的木钩上。辣椒红得晃眼,把青瓦屋衬得亮堂亮堂地。还有玉米,剥了壳,只留顶上的红须子,三个五个绑在一起,挂在檐角的横木上。日头好的时候,母亲还会晒萝卜干,从地里刨出白胖胖的萝卜,洗净了切成条,摊在竹筛里,放在檐下的台阶上晾晒;萝卜香裹着风里吹来的桂花香,飘得老远老远。我放学回家,总爱抓一把晒得半干的萝卜干放进嘴里嚼,被秋风扫过的萝卜干脆生生的,香甜可口,那是秋的味道。
  秋日的瓦檐,从来不是寂静的。燕子走了,蟋蟀会来。蟋蟀藏在檐下的砖缝里、枯草间,一到傍晚就亮起嗓子,鸣声不像蝉鸣那般聒噪,而是持续不断的低吟浅唱。风从瓦檐掠过,把虫鸣声揉得软绵绵的,我时常在虫鸣声中沉沉睡去。偶尔我会想起燕子,仰头看檐下那个空荡荡的巢,真像一只小小的碗,碗里盛着夏天的热闹,也盛着秋天的念想。母亲说燕子去南方了,等明年春天才回来。我盼啊盼,枯草返绿的时候,它们真的回来了,回到了檐下那个温暖的巢。长大后,我离开了青瓦屋,去远方生活,只是每年草绿的时节,再返回母亲身边。
  在离开故乡的日子里,我不止一次地想起老家的青瓦屋,想起瓦檐下的秋。瓦檐下的秋像一幅古典水墨画,灰瓦是底色,红辣椒是点睛的朱砂,玉米是暖黄非闲笔,还有梧桐叶的浅金、枯草的褐,一笔一笔都淡淡的,却勾着人心。秋尽冬临,辣椒会被收进陶罐,玉米会被堆进粮仓,瓦檐就空了。它还在静静地等待,等着明年的秋,等着燕子归来,等着我再蹲在檐下捡拾一片落在瓦当间的黄叶。
  若是没了瓦檐,风就少了个落脚的地方,雨脚也没了依靠;有了瓦檐,秋就有了家,就像鸟儿有了巢,我们有了屋檐下的安稳。有瓦檐在,秋就不会走得太远;有瓦檐下的秋在,日子就有了暖的底色。住在有瓦檐的屋子里,看着檐下的秋,听着秋雨落地的声音,还有什么比这更熨帖的呢?
     (摘自《西安晚报》)